哈特想打破美國人對華人的刻板印象,但他作品中「異教徒中國佬」、「中國佬約翰」對華人的描寫卻反而成為美國人對華人的「刻板印象」(stereotype)。雖然哈特的意圖結果不盡如人意,但不可否認哈特在19世紀三藩市的華人書寫史上留下了極具創造性的一筆。
文 / 任弘
布勒特·哈特(Bret Harte, 1836-1902)是一位以描寫加州淘金熱聞名作家,其作品保留了很多華工的的形象。中文世界對哈特比較陌生,但他的作品對華人形象的描寫和塑造,影響比馬克吐溫更深更廣。
哈特的作品中關於華人的主要有兩首詩和四首短篇小說,兩首詩是《老實人詹姆斯的大白話》(Plain Language from Truthful James)、《華人的最新暴行》(The Latest Chinese Outrage);小說是《看你》(See Yup)、《異教徒萬李》(Wan Lee, the Pagan)、《特立尼達的三個流浪漢》(Three Vagabonds of Trinidad),以及《海盜島的女王》(The Queen of the Pirate Isle)。這些作品足以分析哈特是如何以及為何以這種方式塑造華人的形象。
《老實人詹姆斯的大白話》這首短詩最為有名、影響最大,該詩分為10節,一共60行,因為詩中多次使用「異教徒中國佬」(The Heathen Chinee)這個詞,詩歌再版時《異教徒中國佬》反成了標題,更為知名。詩中以白人詹姆斯口吻講述(narrator)阿辛和詹姆斯(Truthful James)、奈伊(Bill Nye)兩個白人賭博,三個賭徒在牌局中均想盡辦法欺騙對方。阿辛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從一開始的的無知愚笨與後來的聰明靈活形成強烈的對比,最終勝出。這大大挫傷了白人的銳氣,白人優越性受到羞辱,在種族歧視觀念支配之下,喊出了:「我們被中國賤勞工毀了」,還出手打了阿辛一頓。詩的第一段和最後一段詹姆斯一字不差地重複了希望表達的言外之音:
Which is why I remark,
And my language is plain,
That for ways that are dark
And for tricks that are vain,
The heathen Chinee is peculiar, —
Which the same I am free to maintain.
這就是我為什麼這樣說,
我的话也很清楚,
用了這麽多黑暗用的詭計,
這個異教徒的老中很奇怪,
我也可以自由地維護它。
哈特在詩中調侃異族的模式,與黑臉吟遊劇相似,但故事中的華人仍然是有智慧的,「異教徒華人可不簡單」,不是可以輕易愚弄,不小心會反將一軍。這也隱藏了排華的內在原因。
哈特在三部短篇小說《看你》《異教徒李萬》和《特立尼達的三個流浪漢》中,華人的形象被描繪為經濟壓力和種族暴力的受害者,哈特表達了對華人的強烈同情。在《異教徒李萬》和《海盜島女王》中,用比較正面的方式描寫華人,試圖破除種族刻板印象,重建種族平等的美好願望。
1877年哈特與馬克·吐溫合作創作了一部以《老實人詹姆斯的大白話》(《異教徒中國佬》)的劇本,以前述短詩中的華人阿辛為主角,上演時劇名就叫做《阿辛》(Ah Sin, 1877)。5月7日,在華盛頓DC首演,7月31日在紐約的戴利第五大道劇院(Daly’s Fifth Avenue Theatre)再次公演。這齣戲是典型的通俗劇,迎合當時美國觀眾的口味的傾向十分明顯,但因為票房不好,長期被評論者邊緣化。劇中阿辛的角色看上去木訥到了極點,一副白癡模樣,只會一件事,那就是像猴子那樣模仿。反復的吟唱、動機不明的情節、大量洋涇浜英語、雙關語和歌謠;充满種族特色、帶著戲謔性的肢體語言,頗有黑臉吟遊劇中的Jim Crow的影子。阿辛同樣是由白人扮演,Charles T. Parsloe 以演Ah Sin而出名。(圖)哈特作品中的華人會反復使用幾個名字,除了阿辛(Ah Sin),李萬(Wan Lee)、阿飛(Ah Fe)、洪欣(Hop Sing)等,在不同的小說中顯然代表著不同的人物。阿辛這個名字後來還出現在哈特其他作品中,均為供人嘲笑取樂的對象。名字的同一性表明在哈特的筆下,華人的個人身份並不重要,他們都是華族的樣本。
哈特與馬克·吐溫利用阿辛這位華人小人物,在該劇中熱烈討論了「華人舉證」的禁令,拉高了批判的層次,把重點從種族原型轉移到結構性種族主義。
作為一個寫實主義和人道主義者,哈特的創作仍然不免受到美國社會集體想像的影響,阿辛是美國人想像中的「他者」。但他在創作中主要帶著友好和反思的態度,並且試圖以「種族幽默」這種溫和的寫作策略喚起白人種族主義者的良知。然而,哈特想打破美國人對華人的刻板印象,但他作品中「異教徒中國佬」、「中國佬約翰」對華人的描寫卻反而成為美國人對華人的「刻板印象」(stereotype)。雖然哈特的意圖結果不盡如人意,但不可否認哈特在19世紀三藩市的華人書寫史上留下了極具創造性的一筆。和哈特或吐溫相較,同一時期排華的氣氛已經在升高,美國文學和戲劇對華人的態度是相當刻薄與戲謔的,例如亨利·格林(Henry Grimm)寫於1879年的4幕劇《中國人必須滾蛋》(The Chinese Must Go),就是排華情緒下的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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