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朝鮮半島火藥桶瀕臨引爆！南韓外交急轉牽動東北亞危局

文/蔡鎤銘（淡江大學財務金融學系兼任教授）

引言：中等強國的戰略困局

冷戰後中等強國外交從實力定位轉向國際責任承擔。南韓自金大中政府起積極塑造此角色，透過文化輸出與多邊倡議提升區域影響力。然而尹錫悅政府2023年《國家安全戰略》標誌根本轉型：刪除對北韓緩和表述，將北韓定位為「最嚴重挑戰」，並強化韓美日準同盟。此戰略急轉不僅衝擊半島平衡，更使南韓深陷大國博弈漩渦，區域衝突風險指數級攀升。

戰略顛覆：價值觀外交的雙面刃

尹錫悅以「自由、和平、繁榮的全球樞紐國家」願景，全面顛覆文在寅時期包容政策。2023年《國家安全戰略》157次提及北韓，其中93%與「威脅」、「挑釁」等負面詞彙關聯，徹底刪除終戰宣言與和平協定推進計劃。軍事層面優先發展「南韓型三軸作戰體系」（先制打擊、導彈防禦、指揮中樞摧毀），2023年加速部署薩德系統末端高空防禦飛彈，並將美韓聯合軍演規模擴大約40%，創十年來新高。

外交上以第三方代付方案解決二戰強徵勞工賠償爭議，掃除韓日合作障礙。2023年8月戴維營峰會簽署《戴維營原則》，首度將台海、南海問題納入三方聯合文件，建立年度「自由之盾」聯合軍演與即時飛彈預警情報共享機制。此舉使美日韓合作從應對北韓威脅，轉型為針對中國大陸的「印太戰略」核心支柱：

– 核威懾升級：2024年《華盛頓宣言》設立核磋商小組（NCG），規劃美國俄亥俄級核潛艇定期停靠釜山港，並探討北約模式核共享可能性。

– 科技脫鉤加速：三星電子在德州投資2,000億美元興建晶片聚落，配合美國《晶片與科學法案》推動關鍵技術供應鏈「去中國化」。

此路線付出沉重經濟代價。尹錫悅在2022年《印太戰略報告》將中國大陸定位次序降至日本之後，刪除「中韓戰略合作夥伴關係」原始表述。其公開宣稱「台海和平攸關半島穩定」引發大陸反制，2023年南韓對大陸貿易逆差達180億美元，創1992年建交以來首度逆轉，汽車與半導體出口分別衰退34.2%與28.7%。參與對俄制裁更使能源進口成本激增，2023年消費者物價指數（CPI）年增率達5.1%，通膨壓力持續侵蝕民生經濟。

北韓反制：危機螺旋的惡性循環

面對南韓高壓政策，北韓2024年實施「物理切割＋法律敵對」雙軌反制。1月炸毀京義線鐵路與東海線公路等南北聯絡通道，4月修憲刪除「祖國統一」、「同族」等概念，將南韓正式界定為「頭號敵國」。此行動呼應金正恩2023年「放棄民族共同體」宣言，顯示北韓已徹底轉向「擁核自立」路線，並將核武持有國地位寫入憲法第九條。

戰略孤立南韓意在推動美朝直接談判。在川普（Donald Trump）重返白宮之際，金正恩胞妹金與正釋放「朝日歷史性會晤」訊號，試圖分化美日韓同盟。北韓更藉俄烏衝突向俄羅斯提供152毫米砲彈及短程彈道飛彈，換取原油、糧食與軍事衛星技術援助。華府智庫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CSIS）專家金艾倫警告：「若台海危機爆發，北韓同步對南韓挑釁將獲取最大戰略槓桿」，顯示平壤正伺機而動。

半島對峙形成危險循環：南韓強化延伸威懾刺激北韓加速核武小型化，2023年「火星-18」固體燃料洲際飛彈試射成功，而北韓武力展示又加劇南韓安全焦慮。2024年民調顯示71%南韓民眾支持自主核武裝，較2022年上升27個百分點，反映威懾平衡正瀕臨崩解。

權力更迭：搖擺路線的結構困境

2025年總統李在明執政後推行「國家利益優先」路線，批判尹錫悅「全球樞紐」目標使南韓捲入大國衝突。其政策調整聚焦三維度：

– 對美關係：維持聯合軍演但拒絕介入台海，停止在南海參與自由航行行動。

– 對日協調：重啟強徵勞工賠償談判，但保留《軍事情報保護協定》運作機制。

– 對北接觸：推動重啟開城工業園區及離散家屬團聚，遭北韓「敵國」定位阻斷。

此實用主義轉向面臨多重制約：進步派陣營要求廢除《軍事情報保護協定》引發保守派反彈；重啟對中經貿卻難突破美國技術管制框架；對北人道提案更遭金與正斥為「統戰陰謀」。南韓外交陷入戰略錨點缺失的困境。

川普「美國優先2.0」政策進一步衝擊同盟根基。其要求南韓分擔駐韓美軍費用增至GDP的3%（現約1%），否則威脅撤離第2步兵師；公開質疑核保護傘可靠性，使自主擁核聲浪高漲；擬對南韓鋼鋁加徵10%關稅，直接衝擊現代汽車等支柱產業出口。當外部安全擔保與內部經濟利益同步弱化，韓美同盟面臨1953年以來最嚴峻信任危機。

結語：夾縫求存的戰略智慧

南韓中等強國外交在價值觀站隊與務實平衡間劇烈震盪。尹錫悅的親美路線雖提升國際能見度，卻導致朝鮮半島對峙固化與經貿利益受損；李在明的實用主義調整，又受制於北韓戰略切割與同盟可靠性衰減的雙重夾殺。當前北韓擁核進程不可逆，南韓安全焦慮催生核武裝論，美國戰略模糊助長不確定性，朝鮮半島已成為全球最危險的軍事火藥庫。

破局關鍵在於南韓重拾「危機調停者」角色定位：在維持韓美同盟框架下，重啟與中國大陸的朝核六方會談預備對話；建立美朝非政治接觸渠道，如聯合搜尋韓戰士兵遺骸等低敏感專案；更需修復與俄羅斯的能源協調機制以緩解制裁反噬。當大國對抗撕裂東北亞地緣板塊，首爾的最大戰略資產並非選邊站隊，而是成為各方不可或缺的危機緩衝閥。這需要超越黨派的國家戰略共識，更是中等強國在強權政治時代的生存證明，唯有在毀滅邊緣架設溝通橋梁，方能避免半島墜入戰火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