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恐怖的檢查》見證228事件，藝術家的下場！

話說1945年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日本戰敗，政治力量退出台灣，中華民國政權接管台灣；已被日本人統治五十年的台灣社會，又重新面對新的政治體制。台灣「文化圖像」可以說是一部政權交替，圖像隨即變色的歷史拼圖，其斷代的痕跡清晰無比。

由於已逐漸日本化的台灣人，一來感於日人殖民統治的不平等待遇，二來當時社會仕紳妄想同是中華民族的中國政權，更能善待台灣人。但因彼此之間認知的差距，1947年在黨國極權武力介入發生「228事件」。

蔣介石新政權極度高壓的噤聲政策下，「228事件」之後，繼之白色恐怖威懾、鎮壓、箝制，使得渡過這一場夢魘的藝術家，彷彿澆熄了創作的熱情，不但在反映228事件之中缺席，亦退出社會現象的見證能力。台灣藝術家在肅殺的夾縫中迷惘、失落！

但唯一見證這場殖民暴力的一張作品－《恐怖的檢查》，卻不是出自台灣藝術家之手，而是追隨流亡政府到台灣的中國版畫家；日治時期台籍藝術家不是被迫流亡海外，就是重新依附在新政權底下討生活！

《恐怖的檢查》作者黃榮燦（1920－1952）出生於重慶，早期深受魯迅的木刻運動與社會主義精神感召。他目睹當時中國國民黨鷹犬在台北市到處屠殺的悲慘景象，偷偷創作《恐怖的檢查》木刻版畫，以示對228事件受難者表示同情，卻也為自己埋下殺身之禍。1952年11月11日，因「吳乃光案」遭國府情治單位逮捕並羅織叛亂罪名判處死刑，11月19日同案四人在馬場町槍決，魂斷台灣客死異鄉，得年32歲。

國府從1949年頒佈「戒嚴令」，至1987年宣佈解除戒嚴令止，共38年56天，創下世界實施戒嚴最長的國家，對藝術的衝擊有多少？40年期間台灣畫家不敢以228事件為題材，創作這場驚天地泣鬼神的「台奴籲天錄」；甚至連私下的談論都自動噤聲，深怕隔牆有耳被警總抓去關。228事件彷彿在台灣社會蒸發，在台灣人民的記憶中集體失憶！

黃榮燦《恐怖的檢查》即凸顯這一時代慘痛的價值意義。目前所知僅存的一張原作，彷彿早已預知下場，被收藏在日本神奈川縣立近代美術館，永遠脫離它所刻印下來的人民與土地；否則，這幅史詩般的作品也必然在極權黨國中灰飛湮滅，黃榮燦每一筆刻下台灣歷史傷痛的烙痕，或許成為子虛烏有的傳奇！

更令人喟嘆的是，黃榮燦的遺體由軍方委託殯儀館處理，沒有人知道遺體的去向。直到1987年解嚴後，因白色恐怖入獄的曾梅蘭，服滿刑期出獄後，企圖找尋死於同是白色恐怖受難的兄長徐慶蘭遺體的下落，適時巧遇曾處理受難者遺體的「土公仔」在他的協助下，於1993年在六張犁的亂葬崗，終於找到兄長的墳墓，也同時發現黃榮燦墓碑，幾乎被淹沒的墓塚！揭示了的痛苦和冤屈的時代？

相較於台灣藝術家的創作不但對「228事件」缺席，甚至在懼憚於黨國淫威之下噤若寒蟬；日治時期「台展三少年」之稱的藝術家郭雪湖與國民黨關係緊張，於1978年逃離台灣定居美國，直至2007年獲中華民國第27屆行政院文化獎才回台領獎；「三少年」另外二位藝術家林玉山、陳進，選擇進入黨國體制備受禮遇、享盡榮華富貴。

中國籍黃榮燦為著堅持的新現實主義木刻理想，揭露極權主義恐怖鎮壓的殘酷手段，卻成為企圖顛覆政府的「亂黨叛徒」，孓然一身殞命於福爾摩沙美麗之島的臺灣，孤寂葬身六張犁荒煙蔓草中；只是，《恐怖的檢查》指向島嶼這場酷烈殘殺，成為傳世藝術見證之時，台灣人是否真誠思考、反省那個年代的殘暴、哀戚與荒謬！歷史是否會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