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對於覺醒主義的理解

在川普第一任上任以後，美國呈現出社會對立的狀態。在這個對立當中，成為對立與批判的主要對象是所謂的覺醒主義（Wokeism，或稱覺醒文化）。了解這個覺醒主義，有助於釐清我們這個變動時代的社會變化。

■什麼是Wokeism？

「Wokeism」是一個源自英語「woke」的用語，是用於形容對於社會不公（尤其是種族與性別不平等）加以高度警覺的意識形態。後來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個用語的意義與用途就經歷了轉變，而成為全球政治文化辯論的焦點之一。

「Woke」一詞的原意原本是來自非裔美國英語（African American Vernacular English, AAVE），其意是「保持清醒」（stay woke），它在20世紀40年代起便出現在民權運動的語境當中，用來提醒人們對於種族壓迫保持警覺。隨著社群媒體的興起，特別是推特（Twitter）、Reddit等平台的普及，「woke」就成為進步主義者、左翼人士在性別平等、LGBTQ+權益、環境正義、殖民歷史之反思等議題上的標籤。
在「Woke」的發展與擴張當中，有幾個重要的運動成為wokeism發展的重要關鍵：

（1）在2014年麥克·布朗（Michael Brown）命案引發了示威，而成為「黑命貴運動」（Black Lives Matter） ，該運動喚起了社會對警察暴力與種族不公的關注，「stay woke」成為其中的標語之一。wokeism這個用詞在左翼進步主義白人群體、以及Y世代和Z世代中被廣泛使用，並擴散至美國以外。在2017年，「覺醒文化」就被牛津英語詞典收錄。
（2）#MeToo 運動在 2017 年引爆全球社會對性騷擾、性暴力與性別權力關係的集體關注，而它對 wokeism 的內涵擴大具有非常關鍵的作用。#MeToo 是覺醒文化的實踐案例，它將「性別正義」納入「覺醒」的範疇，不再只是限定於種族或階級的議題。這個運動在教育與大學方面，要求建立性別平權課程與保護機制；在企業與媒體方面，要求制定反騷擾政策，並強化女性的代表性；在公共政策方面，呼籲法律制度要支持受害者；在文化與娛樂方面，要求檢討作品中的性別角色與權力不平等。因為這個運動，美國社群媒體上的 hashtag，就迅速擴展到全球，法國的 #BalanceTonPorc、台灣的 #MeToo Asia、印度、韓國等地都有相對應運動，而這就顯示出「woke」文化不只是美國的現象，它就成為全球性對於文化與權力的批判工具。隨著woke思潮的發展，各大學與企業中也出現推行多元、平等、包容（DEI）政策的風潮。

■Wokism的主張

Wokism的主張相當多，如果從主要者來看，有如下的幾個重要部分：
（1）在身份政治（Identity Politics）方面，主張人們根據自己所屬的群體身份（如種族、性別、性取向、階級、宗教等）來組織政治立場、集體行動與政策訴求。
（2）語言正義（Inclusive Language）方面，是wokeism實踐「文化與制度改革」的重要切入點之一。wokeism認為：語言不只是傳達工具，而是權力的再製機制。改變語言，就等於改變我們對世界的理解以及對他人的對待。而這也產生了wokeism的「政治正確」（Political Correctness, 簡稱 PC）的主張，認為要透過審慎的用語與行為，來尊重不同身份（如種族、性別、宗教、性取向、殘障等）的人，以便營造包容、公平的公共空間。
（3）Wokism 在「取消文化」（Cancel Culture）方面的主張，是一個最具爭議性、也是最具能見度的面向。它主張對那些被認為是支持壓迫或散播有害言論的人或機構要進行揭露、抵制、排除。這反映出覺醒文化如何將道德與權力批判落實於文化制裁上面。
（4）在多元、公平、包容（DEI）方面，Wokeism 主張透過政策與文化的轉變，實現對所有人群的公平對待與充分參與。
（5）在社會正義教育方面，wokeism認為社會正義教育不僅是傳授知識，更是一種政治實踐。其目標是：要揭露與解構結構性的壓迫，對邊緣群體賦予權利，建立對於多元與公義的道德的自覺能力與行動能力。這與傳統教育強調「價值中立、理性討論」有所區別，Wokeism認為教育中立是假象，因為知識本身就是政治性的。

■反覺醒主義的主張

在近十年來，隨著「Wokeism」的崛起而在教育、政治、文化與語言場域產生廣泛影響後，於是就逐漸醞釀出多元反彈與保守回擊的運動。這種反思與抵抗的現象就結合了文化焦慮、政治保守主義、言論自由主張與階級挫敗感等等，而成為 21 世紀的一場文化戰爭而形成反覺醒主義。
反覺醒主義的主張是：
在言論自由方面， 反對言論審查，主張人們有表達任何觀點的權利，即使是「政治不正確」的意見也是。他們認為wokeism是過度的政治正確（Political Correctness），而對於語言的使用過於敏感，導致人們對於言論自我審查。

而在政治上面，他們反對身份政治 ，主張「個人主義」，反對將人分類為壓迫者／被壓迫者，他們認為wokeism鼓勵身份政治，加劇族群與性別的對立；
他們反對取消文化，批評這造成了「一言不合即封殺」的風氣，並認為這種做法破壞多元與寬容，他們認為透過網絡輿論來懲罰持不同意見，是對言論自由的威脅；
他們強調 merit（實力）而非 quota（配額），而主張：在錄取、招聘中應該以實力為準，而非以種族或性別為指標；

在教育方面，他們主張中立化 ， 要求學校去政治化，反對向學生灌輸性別或種族觀念；
在文化方面，他們主張保存傳統價值觀，捍衛家庭、宗教、國家、歷史人物與文化象徵（如雕像）。
而有一些思想家則對wokeism進行反思，例如Jonathan Haidt、Jordan Peterson認為取消文化會抑制學術與言論自由，而John McWhorter則從自由主義的觀點進行反思，批判進步派的道德潔癖變成了新宗教，至於現代哲學家Slavoj Žižek則從左翼內部的角度認為 Wokeism 雖進步，卻忽略階級問題與全球性資本主義結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