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歐洲央行五連降後按兵不動：地緣政治風暴下的貨幣政策十字路口

文/蔡鎤銘（淡江大學財務金融學系兼任教授）

引言

歐洲央行（ECB）在2025年3月6日的會議中，宣布連續第五次降息，將主要再融資利率下調至3.25%，存款利率則降至3.00%。這一決定符合市場預期，但隨後的聲明卻引發廣泛關注：歐洲央行明確顯示，可能在4月下次會議暫停降息步伐。與此同時，歐洲央行總裁克里斯蒂娜・拉加德（Christine Lagarde）強調，當前歐元區面臨的通膨壓力已有所緩解，但地緣政治風險正日益成為貨幣政策的重大挑戰。俄烏衝突的持續、能源市場的不確定性，以及中美關係緊張的溢出效應，都為歐元區經濟復甦蒙上一層陰影。本文將從歐洲央行的降息背景、通膨與經濟成長的權衡、地緣政治風險的影響，以及未來政策走向的不確定性四個面向，深入探討這一貨幣政策的轉折點。

降息背景：歐元區經濟復甦的艱難步伐

歐洲央行自2024年以來連續五次降息，累計下調利率125個基點，旨在刺激經濟成長，因通膨壓力已減弱。2025年2月歐元區通膨率降至2.1%，接近2%目標，但經濟成長乏力，2024年第四季度GDP成長率僅0.3%，遠低於美國的2.5%。德國製造業疲軟，2024年工業生產下降2.8%。

疲弱經濟迫使歐洲央行採取寬鬆政策。拉加德表示，降息是為避免低成長陷阱，但效果有限，企業投資低迷，2025年初消費者信心指數僅-10.5，仍為負值。能源價格波動與供應鏈瓶頸也使復甦艱難。

此外，央行內部對降息步調有分歧，鷹派擔心過快降息削弱歐元匯率，推高進口價格。2025年初，歐元兌美元跌至1.05，近兩年低點，使暫停降息決定更顯重要。

通膨與成長的權衡：歐洲央行的兩難抉擇

歐洲央行當前的首要任務是平衡通膨與經濟成長之間的矛盾。過去兩年，歐元區通膨一度飆升至2022年10月的10.6%，創下歷史新高，主要受到能源價格飆漲和俄烏衝突的影響。然而，隨著全球能源市場逐漸穩定，通膨壓力在2024年開始顯著緩解。2025年2月的通膨率2.1%，已接近歐洲央行設定的目標。

然而，低通膨並不意味著經濟完全健康。核心通膨率（剔除能源和食品價格）仍維持在2.8%，顯示服務業和工資成長帶來的潛在壓力。歐洲央行預測，2025年全年核心通膨率可能保持在2.5%左右，這意味著通膨風險尚未完全消退。拉加德在會後聲明中指出，工資成長速度正在放緩，但仍需密切監控，以免引發第二輪通膨效應。

與此同時，經濟成長的疲弱使得歐洲央行難以大幅收緊政策。2024年，歐元區失業率雖穩定在6.7%，但青年失業率仍高達14.5%，特別是在南歐國家如西班牙和義大利。這種結構性問題使得降息成為刺激需求的必要手段。然而，連續降息的邊際效應正在遞減。市場分析顯示，2024年下半年歐元區信貸成長率僅為1.2%，遠低於疫情前的平均水平。這表明，單靠降息難以有效提振需求，歐洲央行需要更全面的政策工具。

地緣政治風險的挑戰：歐元區經濟的外部威脅

地緣政治風險是當前歐洲央行貨幣政策的最大不確定因素之一。俄烏衝突進入第三年，歐洲對俄羅斯天然氣的依賴雖已大幅減少，但能源市場的不穩定性仍未消除。2024年冬季，歐洲天然氣價格一度飆升至每兆瓦時120歐元，雖然較2022年高峰有所回落，但仍高於疫情前水平。這種價格波動直接影響了歐元區的工業生產和家庭消費。

此外，美國與中國大陸之間的貿易緊張關係也對歐元區構成間接影響。2025年初，美國對中國大陸科技產品加徵關稅，導致全球供應鏈進一步緊縮。作為高度依賴出口的經濟體，歐元區無法獨善其身。以德國為例，2024年對中國大陸的汽車出口下降了15%，直接拖累其經濟表現。歐洲央行報告指出，全球貿易成長放緩可能使歐元區2025年出口成長率下降至1.5%，低於預期的2.3%。

地緣政治風險還加劇了財政政策的不確定性。為應對能源危機和軍事支出增加，多個歐元區國家財政赤字持續擴大。2024年，義大利的公共債務佔GDP比重已升至145%，遠高於歐盟規定的60%上限。這種財政壓力限制了各國政府的刺激能力，進一步加重了歐洲央行貨幣政策的負擔。拉加德警告說，地緣政治風險可能長期化，歐洲央行必須在制定政策時保持靈活性。

未來政策走向的不確定性：暫停降息的背後考量

歐洲央行顯示4月可能暫停降息，反映出其對未來經濟形勢的謹慎態度。連續降息後，政策效果需進一步評估，市場數據顯示2024年下半年降息對信貸成長和投資的刺激低於預期。同時，通膨風險尚未完全消退，地緣政治衝突可能引發能源價格新一輪上漲。

此外，美國聯準會（Fed）政策走向也帶來影響。2025年初，聯準會放緩降息並暗示可能年中加息，政策分化或壓低歐元匯率，增加進口通膨壓力。若歐元兌美元跌破1.00，歐洲央行可能提前結束寬鬆政策。

然而，暫停降息不意味著政策轉向。歐洲央行強調未來決策將依數據表現而定。拉加德表示，若經濟成長放緩或通膨低於目標，降息仍可能重啟；但地緣政治風險或促使採取非傳統措施，如擴大資產購買計畫。市場預期分歧，部分投資者認為暫停只是短暫“喘息”，部分則擔心通膨壓力迫使提前收緊政策。2025年初，歐元區市場震盪，德國DAX下跌2.5%。

結語

歐洲央行連續第五次降息後將暫停調整利率，顯示其在通膨、經濟成長與地緣政治風險之間尋求微妙平衡的努力。當前，歐元區經濟復甦步伐緩慢，外部環境卻充滿不確定性，從能源危機到全球貿易緊張，無一不考驗著歐洲央行的應對智慧。拉加德領導下的歐洲央行顯然意識到，單靠降息已不足以解決所有問題，未來可能需要更具創意的政策組合來應對挑戰。對歐元區而言，2025年不僅是貨幣政策的轉折點，更可能是經濟命運的分水嶺。在地緣政治風暴的陰影下，歐洲央行如何走好下一步棋，值得全球密切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