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向蘇振明教授請教有關石川欽一郎的一幅畫,和黃土水的一件紫檀雕刻,卻意外去參加蘇教授主持的賞畫會。這是人生誤打誤撞,千里有緣一畫牽的寫照。我的人生充滿錯誤,但卻好像是我的宿命一般,必須在錯誤中學習。
稱得上『收藏家』的,一般都有相當多的收藏。稱得上『鑑賞家』的,也應該有豐富的鑑賞經驗和銳利的眼光才算。稱得上『玩家』的,感覺上比較沒有負擔。可是想深一點,那是只有收藏家才可以有的瀟灑。不是嗎?那我就甚麼也稱不上了。
蘇振明教授從事藝術教育和傳播,有非常獨特的觀點和貢獻。昨天讓我第一次知道他的觀點的獨特性。學藝術的何其多,有自己看法而且付諸實行的,能有幾人?昨天(8月29日)在他的獨特教學法,姑且稱之為『雙向交流藝術回饋』的引導下,學員對現場展出的畫作選出自己最喜歡的畫,和有問題要問的畫。每個人都作出果決的選擇。為什麼說『果決』呢?因為面對琳琅滿目,全是名家傑作的畫作,這幅也喜歡,那幅也愛,如何為了一幅,割捨幾十幅?這不是要掏錢競標,沒有金錢賭博的壓力,卻是回歸到單純喜好的表白,對大家說出,自己的選擇的根據。現場大半是『收藏家』,或是『鑑賞家』,所以說出的答案也都有相當的深度和趣味。我覺得不管是不是收藏家或鑑賞家,作一個能欣賞一幅作品趣味的,也可以算是『玩賞家』吧?沒有很深的口袋沒關係,有滿滿的欣賞趣味,就可以很瀟灑。對不對?那麼我也勇敢果決地作出唯一的選擇。
很巧合的,我選的,正是蘇教授1997畫下題為『夏日夕照觀音山』的畫。我在現場被問到選擇的理由,因為時間匆促只能說出大概,現在稍作補充。台灣的現代化,向來是我關切的課題。我認為李登輝前總統提倡台灣的兩化〜『民主化』和『本土化』,是確定台灣獨立的兩大方向沒錯。但是縱觀台灣今天政壇亂象,我認為李前總統少提了一化,那就是『現代化』。所以黨國亂象依舊、宮廟牛鬼蛇神猖獗、民智未開、政治騙徒橫行,醜態畢露,令人為之作嘔。藝術所學不就是『美』嗎?台灣今天所缺的正是藝術心靈的教化。由日治時期石川欽一郎開始的西洋美術教育,正是台灣藝術現代化的第一步。石川欽一郎還有他的門生,算是台灣美術現代化的第一代。他們的畫作雖然是西洋畫學習而來,用的也是西方現代的媒材和技法,風景也好,靜物人物也好,不管甚麼流派影響,卻都表達了自己的美感。也有台灣的風土味和南國熱帶的風情。從石川欽一郎1924年來台開始算起,到今年也將要一百年了。過去的畫家,作出他們真誠的藝術追求,留下美好的作品,成為台灣藝術史不可缺的瑰寶。但是藝術創作,必須追求獨創,也必須追求超越。加諸現代台灣藝術家肩頭上的重擔,更加沉重。除了表現自己和台灣的獨特性之外,還要創造出引領世界藝壇的藝術風格。這也就是我所說的『現代化』創作的必要。一百年前德國學者沃林格的鉅著《抽象與移情》,對台灣藝術界有多少幫助,值得觀察。
這一幅『夏日夕照觀音山』,是我看過表現性最強、最奇詭的觀音山。或許應該用『火山爆發的觀音山』為題,更加生動。這當然是想像。天上熾熱燃燒的雲奇幻湧動;觀音山山色暗沉,對比出上空燃燒的雲天,和山下面映照天空火焰般燃燒的淡水河。在下方則猶有一點蒼翠的土地和綠樹,或許暗示台灣土地旺盛的生命力。最獨特的表現是一般畫觀音山,都畫成水平線的穩定結構。在這幅畫則畫成一個球面體的突出造型。好像畫家以他的意志力,要彎折地平線,讓觀音山猶如一個特別突出或滾動的地表。而地面下,淡水河流淌的是滾燙的岩漿,似乎觀音山火山爆發,正噴出夾帶紫紅金黃的岩漿和燃燒的煙霧,這樣的天空。
我看過世界名著《小王子》,其中最突發奇想的是,把地球縮小,萬事萬物也就變得出奇地大。其中巧合地,有一幅插畫,就畫著一個地球上的一座火山。蘇振明的觀音山是那座火山嗎?那個小王子是蘇振明嗎?《麥哲倫紀事》〜孤獨英雄不歸之航,記載了西方人以一個錯誤的地理學的假設,賭上生命的航行,終於促成航海大發現,改變世界。或許台灣也需要這樣有突破性勇氣和意志力的創作,像突出於海平面之上的桅桿尖,被世界發現!
請讀者原諒我小王子般的奇思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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