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母講古〉吃苦當進補的樂活人生——母親的生活哲學

文/陳櫻琴

日本岡山的表町，是4百年前建城之後，來自各地的商人工匠聚集的商人町，近1.5公里長充滿昭和時代復古風。我們和母親結伴旅行，表町的商店延伸好幾條街，母女在表町看著日用品商店藥局，在拱廊開心合照，母親對生活的態度，永遠值得我們學習。

我的母親是生活大師、綠手指，家常料理辦桌手路菜；種花養蘭更是別有心得。春節期間她開心的展示一盆栽種多年復開的蘭花，孫子送的蘭花，春節前未開花，她也可以精心澆灌培育，讓整盆花新年盛開綻放。

我們的兒子女兒自幼到大，都愛吃阿嬤的料理，小妹兒子曾寄住幾天，愛吃阿嬤的肉燥飯。我的女兒小時候最喜歡阿嬤帶去野餐，準備壽司飯團，吃的不亦樂乎。

母親從孩童到少女，經歷了很多艱苦歲月，但她不怨天尤人。養母有一陣子聽信算命仙的話，幾乎棄養她，不給吃不給穿，餓到養父回來才有東西吃。她說，「當時穿米袋當衫褲，夏季冬季各兩件，越洗越白，還一直穿。」

養母早逝，9歲養父續弦，迎來後母，必須幫忙養豬做家事，她回憶起一段心酸往事：「沒鞋穿，赤腳在豬寮飼豬，踩著豬屎，腳被蛆咬，發炎生膿，點蠟燭仔火滴燒，用牙粉消毒，想盡一切辦法自己治療」，母親的生活態度，從小養成自立不求人。

國民阿嬤陳淑芳是母親九份國小同學，他們幾十年來情誼深厚。最近舉辦80周年同學會，但有的老成凋謝，有的同齡者身體欠安。

陳淑芳本名「陳笑」，母親知道她的故事，說「名字叫阿笑仔，演戲拿手的是哭戲。」而人各有不同運與命，母親記得陳淑芳家境好，穿漂亮洋裝，小學畢業升學讀藝專。而身為養女的母親，小阿姨美玉做裁縫師，給她一件花色新洋裝，穿了幾次卻一直褪色，成了白洋裝。

當年台灣衛生環境不佳，長頭蝨對女生很困擾，母親說，「大人把我的頭髮剪短，長到長一點後，還要剃光頭，我不依，自己一直洗一直洗，把頭蝨洗到死光光。」

排行老三的妹妹略懂保健按摩，母親在日本健行，對老人家的膝蓋筋骨都是負擔。但她一貫吃苦當進補的態度，不放棄任何景點可以多看多玩，她說，「來這麽遠的地方，就是要多認識世界」，妹妹幫她按摩筋骨，她也很能忍耐痛楚，就像她忍辱負重的這大半輩子。

母親的學習能力強，她說，日本書介紹鉤針編織或教做裁縫，日文沒有很通，但書都看的懂。她的手靈巧，年輕時鉤珠花包包、桌布、床罩等都難不了她。到台北第一份工作是「補絲襪」，當年女士穿的絲襪多為舶來品，價格不便宜，她無師自通操作補絲襪的機器，賺了一陣子的打工錢。

倉敷美觀地區繞著經緻小巧的倉敷川，兩岸留有幾株尚盛開的櫻花，有一條「今橋」橫越，我們在岸邊賞櫻品茶點，聊著人的今世前生。

離台北住家不遠的汐止拱北殿，多次陪母親春天賞櫻秋天賞楓，一條紅色「彼岸橋」甚為有名，沿山勢轉彎，卻望不到坡道前景。在倉敷的「今橋」上，母親露出笑容和我們合影，我們感恩己身血緣所從出的母親，相信此緣延續恆恆久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