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走出聖經到「米兔」的蘇珊娜 ——記科隆瓦爾拉夫博物館特展

西方的藝術文學如果沒有聖經作為源泉將黯然失色。大多數人如果耐心閱讀聖經會感到迷惑，舊約裡面充滿血腥、亂倫、殺戮的故事，新約稍好，但對筆者這樣世俗頑冥之人，也依然難以消受。如果以今人的思維和審美來賦予聖經新的詮釋，那就柳暗花明，別是一番滋味了。科隆市中心的瓦爾拉夫-里夏茨博物館(Wallraf-Richartz-Museum）從年前10月底就展出了這個取自聖經故事，通過中世紀藝術家到現代藝人的手筆，經當代美學詮釋的別出心裁，成就了這樣一個趣味盎然的「蘇珊娜」（Susanna）特展，展期將延至2月底。筆者同一群「蘭馨」（Soroptimist International）姐妹於舊曆年最後一天同去參觀。

聖經中的「蘇珊娜」故事展現在歷代繪畫中

90副展品是從倫敦、巴黎、奧斯陸、紐約、布拉格和德國各大博物館租借過來的，從早起義大利巴洛克女畫家Artemisia Gentileschi（1593-1653），比利時宮廷畫家Anthonis van Dyck（1599-1641），荷蘭史上最偉大的林布蘭Rembrandt（1606-1669），到近代法國浪漫主義 Eugène Delacroix（1798-1863），印象派師祖馬奈Édouard Manet（1832-1883）和當代的 Kathleen Gilje, Heike Gallmeier等人，他們同一個主題「蘇珊娜」的作品，盡皆呈現在眼前，闡釋著不同時期的道德、宗教和藝術視角。

舊約但以里書（Daniel 13, I-64）中述說了這樣的故事：一日天熱，巴比倫富人約阿亨的年輕貌美妻子蘇珊娜在自家花園內沐浴，兩名經常在她家排解民事糾紛的法事長老早已覬覦她的美色，趁機威逼她就範，若不答應，他們會誣告眼見她跟青年男子密約苟合。蘇珊娜懼怕，卻不肯屈服，她心中虔誠地信賴上帝會拯救她。果然神派了年輕的但以里來裁決，他聰明地將兩個誣告者分開，讓他們分別敘述窺見蘇珊娜不軌的場景，結果兩人敘述對不上口，露出馬腳，女子的清白最終得以維護。

展出的繪畫尺寸有巨幅的、中型甚至很迷你的，大部分是油畫。許多畫面是兩個老男人一同拉扯著半裸或全裸的美少女，或是拽著她蔽體的遮羞布，或是伸手要去猥褻她，有時候一人也把一隻手罩在女子的頭頂。他們往往身著紅色衣袍，也有幾幅他們頭著猶太人的圓頂帽子，甚或類似伊斯蘭的纏頭。紅色代表權力，不同的頭飾代表不同的社會和宗教力量。好些幅畫中，偷窺的男人，躲在暗處，或是只露出兩張模糊的臉孔。而蘇珊娜的造型就各有千秋了：這是一個年輕豐滿的女子，她身體的姿態很典型，伸出右手抵擋侵犯，左手則拉著布匹遮住羞處。有些畫中，她裸身單獨出現，兩個色狼只有頭顱陪襯在暗處。她的臉部表情最為生動，既有恐慌、憤怒，又顯出無奈，有時卻也透出堅毅和虔誠。

現代女性的「米兔」精神

每個時代的藝術家們以不同手法表現出他們各自的著重點：權力的對比、權力的濫用、人性的猥瑣醜陋、偷窺癖性、性暴力、性侵犯、女性的尊嚴、女性的美也是脆弱點、女性的反抗等等。策展人十分用心，不僅把幾百年來男女權力的對比和失衡展示給觀眾，並通過幾幅當代作品，把近年來的女權主義運動「米兔」（亦作「我也是」#MeToo）也活生生地表現出來。比如美國當代藝術家Kathleen Gilje(1945-)的那一幅「蘇珊娜和老者」（Susana and the Elders）最具現代意識，這雖是她2002年的作品，畫家以透視的手法畫出古代和現代女性的不同反抗和吶喊，畫面上的女子手中甚至握著一把刀，直接刺向性侵犯、性騷擾。

展覽還凸顯一個主題：被踐踏的女性尊嚴。一個人洗澡沐浴，特別是女性，這是最私密的事，誰偷窺都是見不得人的行為，然而這個故事圖像卻被推到公眾視角，成為萬人指點、透視、猜測的目標。這是否令人深思呢？歷來藝術中展現的裸男，多半表現他身體的美和力，即便是傷痛或暴力，也都突顯男人的尊嚴和苦痛，少有拿男人的私處當畫題，大約覺得「那話兒」不像話，也不入畫。如今的世道，女變男、男變女，同性結婚大張旗鼓，不但熱鬧遊街，還要上法庭要求平等對待，有人提道，性別欄填寫處，只標出「男」和「女」是嚴重的歧視，這種仗勢，有時讓咱普通性別的人感到不知所措，難道說一聲男女有別，就是政治不正確了？真是變天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