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台灣文學推廣詹明儒小說(4)/錢鴻鈞
西螺溪協奏曲
此書出版後兩年,就獲得巫永福文學大獎的肯定。事實上,這部小說在《番仔挖的故事》之前寫成,其情節脫胎於自傳性的題材;但只是擷取時代經驗的部分,主角不能與作者個人等同比對。這是作者相異於一般作家,都是先從自己經歷為起點,再旁及他人經驗的書寫情形,學術上十分罕見。

當我看到第76頁,主角翻看母親的私人物品這裡,非常感動;因為發現此書與《番仔挖的故事》的風格不同,而具有強烈的顯現現代性的寫實內涵。於是我回頭翻到11頁第五行、第六行,果然又比對到,其中濃厚的現代人心理成長歷程的寫實性。作者以當代青年的政治覺醒與社會意識、人生價值的領悟歷程,作為此書主題,是標準的成長小說的寫法,非常精彩。

這裡提到「四季常綠的青山啊,您到底在默默孕化著什麼?粼粼流閃的老河啊!您最後又將兀自流往何方?」作品開頭就明顯暗示,主角們被孕育、栽培與未來前途,就是這本書所要處理的自我覺醒的問題。
147頁,這一小節非常精彩的提到兩個好友之間的對話,有關藝術、友誼、母親的守寡。而在談論中,作者藉由兩人之口,所呈現的思想、辨正、價值的內容,值得讀者好好品味。

上面提到的母親要改嫁的問題,非常猶豫不決,深深表現了主角的焦躁,非常深刻。相關主題,在其他大河小說沒有出現過。而女性的地位與處境問題,往往暗示了台灣的境況,這也是大河小說常做的象徵方式。其中,牽涉到台灣人的認同與命運、男女的交往,有了隱喻的內涵。
另外,277頁放鞭炮這節,利用選舉、葬禮呈現社會文化,寫實而好看。描繪配角凸面豹的個性、境遇,令人感動溫馨又特別。詹明儒筆下的人物,真實、複雜、矛盾而「立體化」,較諸鍾肇政的浪漫理想的英雄性格,相當不同。
然後284頁寫老兵,提及老兵跟台灣人的一些男女糾葛,非常逗趣與深入。這種活生生存在的人物,也不同於李喬那種雖然同是平凡人的,一種以黑暗的潛意識心理為基礎的刻畫方式。
289頁,打死母狗這段,表現粗鄙的狠勁,也不同於李喬;但是又覺得非常生活化,比較接近鍾肇政。整體來說,情節安排巧秒,將詹母被強姦、沈母等待夫婿歸來,三位男主角的猜忌、最後的台灣認同,幾個重點穿凑起來,十足具有感染力與戲劇張力。
番仔挖的故事

這部作品,我發現文字有一個特色,長句、文藝性重,幾乎每句都會加上成語、形容刻劃;對讀者的耐心,形成相大的的考驗。不過,一開始的死亡事件、失蹤事件,把大家聚在一塊,也算是吸引了讀者的注意。
番仔挖是在彰化西濱吧?我內心打個問號。《濁流三部曲》裡,鍾肇政提到他曾在光復後到過沙山教書,我就注意到沙山,應該就是番仔挖。我會注意詹老師這本書,完全因為番仔挖就是沙山,以及書中提到平埔族這部份。
最後在進一步的閱讀下,我開始興趣於書裡的台灣大河小說的傳承精神。原來,詹明儒也是在講鄭成功時代的故事,讀到200頁時,我感動起來了。特別是看到歐西摩跳到井里,警告番仔挖人的那段話,充滿著人道關懷、社會批判、台灣意識,這是一般趣味性濃厚的歷史小說所沒有的。
而此書行文裡,甚且具有濃烈的鄉土感情,濃厚的文學藝術。並企圖運用魔幻寫實的手法,結合原住民的巫靈思考方式,我想這是很大膽的創作嘗試。
看完全書,我則是大吃一驚。其實,結尾就已預告了,1997年之後,作者想要書寫的一系列主題、場景;而主題最後歸向,就是前述那部畢其全功於一書的,大河流歸浩瀚太平洋的《大島記:渾沌台灣》。
結論

對於把文學推向國際,以及台灣文學不被重視的問題,還是要從腳下做起。
台灣文學要被世界重視,首先是要被台灣人自己喜愛,然後思考到台灣歷史小說的意義。想要讓台灣人重視自己的文學,這需要在教育體系中加以建構、推動,好讓國、高中課程做為共同平台,進行永續的認知、闡揚、傳承。
這也是我寫《戰後台灣文學的建構者:鍾肇政研究》的動機,也是樂於推廣詹明儒文學的原因。至於彼此文學觀的不同,有個很大的因素是,我是承襲《台灣文藝》所走的藝術路線,詹明儒卻完全與《台灣文藝》無關。因此,閱讀詹明儒小說,等於開拓了我的另一扇文學視野,增益了我的另一種創作藝術。
也因為同屬台灣文學,萬流源於一山,殊途同歸於一海的期待,我希望詹明儒可以更為自由的建立自己的文學價值,並在台灣主體性的理念下,不斷的自我突破。因為他的文學價值,也就是台灣文學的價值之一,他的自我突破,也就是台灣文學的突破之一。
(全文刊登於《人間魚詩生活誌》第十八期。完結篇,多謝耐心閱讀)
本文僅代表作者立場,不代表本平台立場
Facebook Comments 文章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