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驚心揭露：主動網路防禦盲點與攻擊者組合分析關鍵

文/蔡鎤銘（淡江大學財務金融學系兼任教授）

引言

當前國際網路攻防形勢愈加複雜。無論是針對基礎設施的滲透，抑或對政府與企業的勒索攻擊，都顯示傳統被動防禦已無法應付快速進化的威脅。在這樣的背景下，「主動網路防禦」逐漸受到關注。其核心在於不再等待攻擊完全發生後才應對，而是嘗試在攻擊鏈尚未完成前便主動出擊，對攻擊者或其基礎設施實施干擾或無害化。

然而，這種作法並非單純的技術調整，而涉及法理、政策、技術與資源多重挑戰。如果缺乏對攻擊者「組合」的系統性分析，主動防禦不僅難以持久，甚至可能引發誤判與爭議。本文以「攻擊者組合分析的必要性」為核心，探討主動防禦的理論基礎、執行困難與未來方向，期望能為相關決策與研究提供借鏡。

主動網路防禦的內涵與侷限

主動網路防禦不同於傳統的入侵偵測、防火牆過濾與沙箱分析。它包含對攻擊者直接的反制措施，例如干擾通信通道、封鎖命令控制伺服器，甚至在法律允許下進行逆向滲透。美國在近年便逐漸由單純懲罰模式轉向「持續交戰」的思維，希望透過持續對抗來消耗對手能力。日本安全研究界也提出，若缺乏「通訊分析、無害化與官民合作」的完整流程，主動防禦難以真正落地。

然而，這套構想仍面臨傳統防禦邏輯下的制約。被動防禦往往依賴事後反應，對零時差攻擊與持續性威脅效果有限。主動防禦雖能補足不足，但若僅針對單次攻擊行為處理，而忽視攻擊者背後更大的戰略資源，就無法達到長遠效果。

攻擊者組合分析的重要性

攻擊者並非隨機行動，而是擁有一套「組合」。這個組合包含漏洞利用工具、惡意軟體、代理伺服器、跳板節點與命令控制基礎設施。這些要素往往會在多次攻擊中反覆使用或進化。如果只處理一次攻擊事件，對整體威脅的削弱非常有限。

組合分析能讓防禦方掌握攻擊者的長期行動模式，判斷其能力極限與重點依賴。例如，有些攻擊團體習慣使用特定的惡意程式框架，只要掌握其更新節奏與功能差異，就能預測未來行動。又如，若能鎖定對方重複利用的 C2 伺服器群組，透過干擾或封鎖，便能在戰略層面壓縮攻擊者的行動空間。

與此同時，單次攻擊的無害化雖然能立即止血，但無法阻止攻擊者於其他目標重演相同戰術。正因如此，若缺乏組合視角，主動防禦將難以真正建立優勢。

分析組合的挑戰

要進行組合分析，首先面臨命名與歸屬問題。不同資安單位對同一攻擊集團或惡意軟體使用不同代號，導致跨資料比對困難。這種資訊碎片化，使得長期追蹤缺乏連續性。其次是人力挑戰。能夠進行組合分析的專家需要長期積累，然而資安產業人才流動大，知識常難以穩定傳承。

技術上，雖然惡意軟體樣本與網域資料可以存入資料庫，但要將其轉換成完整的「能力地圖」並不容易。尤其在缺乏對攻擊者決策邏輯與失敗模式的紀錄時，很難精準推估其未來行為。這些瓶頸使組合分析往往停留在研究層面，難以迅速支援實際操作。

因此，若沒有制度化的支援與專責單位，組合分析難以長期持續。單純依賴少數專家，風險在於工作線一旦中斷，積累的資料便失去價值。

法理與國際風險

主動網路防禦涉及的最大爭議之一是合法性。若干預位於境外的伺服器，可能被視為侵犯主權。即使出於防禦動機，也難免在國際法上引起爭議。某些觀點認為，當被動防禦不足以阻止重大威脅時，可以在「緊急避難」或「正當防衛」框架下考慮越境行動，但缺乏明確規範仍會導致爭端。

即使在國內範圍，主動防禦也可能帶來連帶問題。例如若誤判導致正常通信被切斷，責任應由誰承擔？若防禦行動間接影響無辜第三方，又該如何補償？這些問題顯示，主動防禦不能僅被視為技術問題，必須有清晰的法律授權與責任界線，否則容易引火上身。

技術與資源困境

從技術角度看，主動防禦需要極為精準的偵測。若無惡意樣本或已知特徵，很難在龐大的流量中找出可疑通信。尤其攻擊者越來越依賴加密通訊與快速變種，使得偵測難度持續升高。即使偵測成功，後續仍需一系列處理，包括通知受害機構、共享情報、分析未知伺服器，最後才可能進入無害化階段。這條鏈條若任何一環斷裂，整體效果便大打折扣。

此外，攻擊者往往迅速調整策略。一旦察覺某通道被封鎖，便會更換伺服器或切換架構。這使得防禦端與攻擊端陷入「貓捉老鼠」的循環。如果缺乏持續更新的能力，主動防禦最終可能跟不上攻擊者的節奏。

資源更是現實問題。主動防禦需要跨部門合作、專責單位、龐大資料庫以及高素質人力。沒有持續投資，防禦行動難以形成常態化。倘若過度依賴短期專案或臨時行動，只會讓體系更顯脆弱。

建立可行的主動防禦策略

若要讓主動防禦成為可行政策，必須在多方面同步推動。首先是強化組合分析能力。透過整合惡意軟體資料庫、C2 伺服器紀錄與攻擊事件檔案，逐步構建攻擊者能力圖譜。這能讓防禦行動從零碎操作提升至戰略規劃。

其次，要設計層級化的對抗手段。主動防禦不應是「全有或全無」，而應從溫和到強硬設計一系列手段，包括流量標記、提醒通知、協助偵查，最後才是封鎖與無害化。這樣可避免誤判造成的過度反應。

第三，法律與國際合作至關重要。國內應建立明確授權，界定責任邊界；跨國層面則需透過合作框架，避免越境行為被解讀為侵略。只有在法理基礎穩固的情況下，主動防禦才有長遠發展空間。

最後，必須重視人才與資源。組合分析需要長期積累，不可能依靠短期外包或臨時團隊。唯有建立穩定的分析體系，並確保跨部門協作，主動防禦才能真正落地。

結語

主動網路防禦是一項充滿潛力卻高度爭議的策略。它能彌補傳統被動防禦的不足，但若缺乏對攻擊者組合的長期分析，只會流於一次性操作。更重要的是，主動防禦必須在法律、技術與資源多重條件下運行，才能避免誤判與國際糾紛。

因此，成功的主動防禦必須建立在組合分析基礎上，並結合法理規範、資源體系與人才培育。唯有如此，才能從短期戰術反應，轉向長期戰略優勢，為國家與社會構築更穩固的網路安全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