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歷史沒有必然

我1974年進政大東亞研究所，研究所畢業考2個主科，一是馬列主義，一是中共黨史。黨史好念，記住一些重要事件來龍去脈就好。馬列主義已到哲學層次，什麼「歷史唯物論」、「辯證唯物論」，愈讀愈困頓，老師說「你們已有中共中級幹部的理論水準」。其實我只記得幾句馬克斯的預言，例如：「資本主義必然會自我毀滅，社會主義取而代之，最後進階到共產主義社會」。

冷戰結束，蘇聯帝國垮台，全球共產黨供奉70餘年的馬列主義神話，一夕間土崩瓦解，猶如大廈之傾頹。隨後，西方世界不乏有學者提出新的一套歷史及國際關係的宏偉理論。有人說，自由民主當道，國家不再有戰爭，「歷史必然走向終結」。有人說，意識形態鬥爭退位，人類未來歷史必然是「不同文明的衝突」。

現在，最受分析家矚目的論述，莫過於習近平帶有馬列主義色彩的民族主義史觀：中國邁向社會主義高等階段，必然會促成西方資本主義的衰敗，歷史站在中國這一邊，中國必然支配這個世界，創造一個更符合正義的國際秩序。

極權國家無法產生偉大文明

這又是一套神話式預言，有在東方重建馬列主義神壇的意味。你說未來必然是中國的世紀，諾貝爾經濟獎得主傅利曼會告訴你，人類最偉大的文明進展，不管是建築或繪畫、科學或文學、工業或農業，從來不出自極權主義國家。你抬出了馬列主義，而你實際是國家資本主義。

經濟上中國是跳脫不出中等收入陷阱，地緣政治上無力突破第一島鏈。你的周圍都是比你自由的國家，你怎麼當東亞的盟主？你的人口到2100年只剩7億，老人比年輕人多，你的經濟超強地位有可能保得住嗎？超強要有形成超強的地理及人文條件，俄羅斯好歹還佔據著歐亞大陸的心臟地帶，外圍是西方傳統海權國家的勢力，你沒有打一仗可以擠出一些屬於中國的空間嗎？你的神話式、部族式、集體主義式社會，能取代西方的自由開放社會嗎？

習近平是講意識形態的，對不講意識形態的鄧小平，可說是踩了煞車。「戰狼外交」取代「韜光養晦」，政治與經濟向左傾，與西方體制愈離愈遠。大約10年前，台灣有人寫書推介習近平的「大戰略」，說什麼「不戰而主東亞」，好像中國邁向東亞霸主地位是不可逆轉的歷史必然。如果是這樣，美國的太平洋戰爭不是白打了麼？

獨裁者的預言帶給人類浩劫

當代獨裁政權的「偉大領袖」如對歷史有什麼預言，都值得我們特別注意。希特勒曾經預言：最優秀的德意志民族應該支配這個世界，也必然會支配這個世界—-起碼1000年。他的歷史觀、他的預言，對人類可真是一場浩劫。民主國家的領導人通常不會有這麼強的歷史感。邱吉爾帶有騎士精神的世界觀，對英國三軍勇士別無所求，只求捍衛一個體面與尊嚴的價值。蔡英文的歷史視野更簡短了，就是維持現狀。

歷史上的戰爭、景氣、蕭條、發明、科技突破等等，沒有一個是必然會發生的，發生有發生的「遠因」、「近因」—-就像高中歷史課本上所說的， 這些事件將來仍會以不同方式繼續發生。歷史不會終結在「中國的世紀」，相信它，好像讓你取得了道德制高點，其實那不過是另一套共產黨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