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川普關稅風暴後的美元棋局：弱美元與海湖莊園協議的下一步？

文/蔡鎤銘（淡江大學財務金融學系兼任教授）

引言

美國總統川普（Donald Trump）上任後推行高關稅政策，試圖縮減巨額貿易赤字並重振製造業。然而，關稅引發市場動盪與經濟壓力，迫使川普政權重新思考策略。市場猜測，若關稅政策受挫，弱美元政策可能成為下一焦點，以提升出口競爭力並緩解貿易失衡。這種轉向背後，涉及經濟學家特里芬（Robert Triffin）的「流動性困境」理論，以及川普智囊米蘭（Stephen Miran）提出的「海湖莊園協議」（Mar-a-Lago Accord）構想。本文將剖析川普政策的經濟邏輯、特里芬困境的影響、中美關稅談判的最新進展，以及弱美元政策的潛在路徑與全球效應。

川普關稅政策的動機與挑戰

根據美國商務部數據，2024年美國商品貿易赤字達1.2兆美元，占GDP約4.5%。川普視此為他國不公平貿易的結果，損害美國經濟，主張透過關稅扭轉局面。

2025年1月20日起，川普對主要貿易夥伴實施10%至145%的關稅，試圖保護製造業並縮減赤字。然而，野村綜合研究所（NRI）報告顯示，關稅推高進口成本，消費者信心指數從2024年12月的74.0降至2025年4月的52.2，顯示民眾對通膨與景氣惡化的擔憂。

關稅政策引發金融市場「三重下跌」（股票、債券、美元），金價飆升，顯示投資者對美元資產信心動搖。索尼金融集團（SFGI）報告指出，4月2日關稅細則公布後，VIX指數一度達52.3，川普隨後宣布延後90天實施關稅以緩解壓力。2025年第一季GDP年化成長率為-0.3%，受驅動進口激增影響。NRI預測，7月起進口商品價格將顯著上漲，進一步加劇通膨壓力。為緩解關稅帶來的經濟壓力，川普推動2017年減稅政策恒久化，計劃於2025年7月4日前通過國會審議。

NRI報告顯示，減稅恒久化將使政府債務占GDP比例在30年內從100%增至220%，財政赤字壓力加劇。川普主張關稅收入可作為減稅財源，但共和黨內對削減醫療補助（Medicaid）等支出存分歧，法案可能延至7月後通過，關稅政策短期內難以大幅縮減。

最新進展顯示，中美於2025年5月12日發布聯合聲明，美國對中國大陸商品關稅從145%降至30%（含20%芬太尼懲罰關稅），中國大陸對美國商品關稅從125%降至10%，並暫停24%關稅90天。美國財政部長貝森特（Scott Bessent）表示，此協議顯示雙方避免經濟脫鉤，緩解貿易緊張，為關稅調整提供空間。

特里芬流動性困境的啟示

特里芬流動性困境指出，基軸貨幣國需提供全球流動性，卻可能因貿易赤字擴大而損害貨幣信用。美元作為事實上的基軸貨幣，依SWIFT數據，2024年約88%的國際交易以美元結算。持續赤字導致美國對外債務攀升，2024年底淨國際投資頭寸負值達18兆美元。米蘭認為，這是美元高估削弱美國競爭力的結果，需透過弱美元政策糾正。

儘管特里芬困境揭示矛盾，美國從美元地位獲益匪淺。NRI分析指出，美元結算免除企業匯率風險，且美國可透過印鈔支付進口，降低流動性危機風險。國際貨幣基金（IMF）承擔部分危機救助職責，減輕美國負擔。米蘭過分強調赤字成本，忽略基軸貨幣的長期優勢，顯示其觀點的局限性。

弱美元政策的路徑與挑戰

NRI預測，若關稅政策於2025年秋季受挫，川普可能轉向弱美元政策，以提升出口競爭力並縮減貿易赤字。米蘭在論文《重塑全球貿易體系的使用指南》
（A User’s Guide to Restructuring the Global Trading System）中提出，關稅縮減赤字可能推高美元匯率，抵消競爭力提升，因此需搭配弱美元政策。他建議透過雙邊與多邊貨幣協議實現，參考1985年《廣場協議》（Plaza Accord），並稱之為「海湖莊園協議」。

米蘭認為，日本因安全保障對美國高度依賴，是弱美元政策的理想合作對象。NRI指出，川普可能要求日本配合円升值，達成美元貶值的雙邊協議，進而推廣至多邊框架。然而，日本持有大量美國國債（2024年底約1.1兆美元），強調其對美元信用的支持，與川普政權觀點存分歧。SFGI報告顯示，日美關稅談判僵持，美國堅持保留10%基礎關稅與25%汽車關稅，顯示合作難度。中美關稅緩解或為弱美元政策創造空間，但中國大陸尚未展現貨幣政策配合意願。

全球經濟與安全保障的連動

川普政權的第三階段策略是要求盟友分擔安全保障成本。米蘭建議，盟友持有美國國債以支持美元信用，換取美國維持安全承諾。NRI分析認為，日本可能強調其國債持有量以換取關稅減免，但川普政權或僅視美國國債為高流動性資產，忽視日本的貢獻。中美關稅協議顯示，美國可能優先與中國大陸協商，降低對盟友的壓力。

SFGI報告警告，關稅引發的通膨與景氣放緩可能導致「停滯性通膨」。若弱美元政策實施，美元貶值可能推高全球大宗商品價格，加劇通膨壓力。2025年7月後，若關稅談判破裂，報復性關稅戰可能進一步拖累全球經濟，美國經濟成長率可能持續低於2%。中美關稅緩解或暫緩全球貿易戰風險，但弱美元政策的推進仍需更多國際協調。

結語

川普的高關稅政策旨在縮減貿易赤字，卻因市場反彈與經濟壓力面臨調整。中美關稅協議顯示雙方尋求緩解緊張，為弱美元政策提供可能性。弱美元政策試圖解決特里芬困境中的競爭力問題，但其成功取決於國際合作與國內政治支持。海湖莊園協議的構想雖具雄心，卻因盟友分歧與全球經濟風險而充滿不確定性。未來數月，川普政權的經濟棋局將牽動全球市場，台灣等出口導向經濟體需密切關注美元走勢與貿易談判進展，以靈活應對潛在衝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