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被中華民族意識宰制的悲慘世界─新疆(3-2)

四、東突厥斯坦伊斯蘭共和國的興亡
 
辛亥革命後，新疆各地爆發了當地穆斯林的反叛。但是，這並不能說是第二次分離獨立的浪潮。這是因為當時迪化（今天的烏魯木齊）的都督楊增新立即平定當地穆斯林的叛亂的緣故。楊增新在不大幅改變清代統治的情況之下，使新疆脫離外部的影響，而形成一個所謂的「獨立王國」。新疆在清朝崩潰之後仍然被留置於漢人的統治之下。
 
但是，在1928年，楊增新被殺害之後，新任的省政府主席金樹仁的暴政引起了當地穆斯林居民的起義，反叛很快就擴大到整個新疆。在這種情況之下，喀什噶爾的反叛力量的整合就有所進展，而宣告了新國家的成立。1933年秋天，東突厥斯坦·伊斯蘭共和國誕生。

這是該地區一個首次的嘗試，亦即在那裡設定東突厥斯坦的領域，而建立由突厥系穆斯林所創建的近代國家。隨著共和國的成立而被發表的憲法中就規定：該國以伊斯蘭為基礎，召集國民會議，透過選舉選出總統。而共和制度所以被加以採取的背景是因其受到土耳其、俄羅斯穆斯林的民族主義和近代改革思想的影響。

這是第二次分離獨立的運動。但是，這個共和國未能獲得國際認同而在一九三四年春季遭到了來自甘肅回民軍閥馬仲英勢力的攻擊而被摧毀，而這距離新國家建立的宣言僅僅只有幾個月而已。因此，第二次分離獨立的嘗試也是以失敗告終，新疆一帶又再次歸於漢人的統治。

五、盛世才合縱連橫成就新疆王
 
有日本留學經驗、滿洲出身的軍人盛世才成為新的新疆統治者。盛世才在得到蘇聯軍隊支援的情況下，掌握了整個新疆，同時與蔣介石的政權保持距離，使新疆變得猶如蘇聯的衛星國一般。如前所述，自19世紀以後，俄羅斯帝國的文化影響已滲透到新疆社會，而在這個時候，蘇聯作為俄羅斯帝國的後繼國家，是將新疆納入其政治的勢力範圍內。此時的新疆是試圖在漢人的軍閥統治之下，脫離中華世界的核心地帶，而不是透過穆斯林來脫離中華世界。

但是，自1941年以來，隨著蘇聯在對德戰爭中陷入了困境，盛世才就與蘇聯切斷，轉而接近蔣介石政權。此後，新疆就受到了蔣介石政權的影響。新疆失去了作為蘇聯勢力範圍圈的性格，而看起來好像是被中國這個國家收回。但是，在這個時候，蘇聯卻援助新疆北部的穆斯林，而這些人對漢人抱有敵意，蘇聯就轉而開始利用他們。
 
從1944年的夏季開始，在與中國接壤的阿爾泰、塔城和伊犁三個地區，當地的突厥系民族在蘇聯的支援之下，相繼發動了起義。同年11月，在伊犁的中心都市伊寧宣布了東突厥斯坦共和國的建立，三個地區的武裝勢力被統一在共和國之下。這是第三次的分離獨立之行動。
 
東突厥斯坦共和國試圖顛覆由漢人統治新疆的局面，組織了民族軍，向迪化進軍。但是，那個時候的蘇聯卻將注意力轉向了戰後國際秩序的形成，而未告知東突厥斯坦共和國，而自行與蔣介石政權進行外交談判。這個談判以《蒙古的獨立》和《蘇聯在中國東北部的利益》為代價，換取蘇聯同意不支援東突厥斯坦共和國。
 
因此，自1945年9月以後，由於蘇聯單方面的意願，民族軍就停止進軍。隨後，經由蘇聯的調解，共和國與新疆省政府之間進行了和平談判，但是在共和國內部卻發生了激烈的對立。1946年6月，蘇聯綁架了共和國主席，共和國在蘇聯的壓力之下決議解散。
 
因此，共和國就成為蘇聯國家利益的犧牲品，而分離獨立的企圖也宣告結束。共和國方面後來繼續在實質上統治伊犁，但在1949年8月，應毛澤東的邀請前往北京，前共和國的領導人在飛機飛往北京的途中遇難，所有人都不幸罹難。雖然宣布是在蘇聯的領空上墜毀，但真相至今不明。結果，蘇聯支援新疆脫離中國國家的分離獨立的行動的這一個事實，就永遠被埋藏在黑暗之中。
 
結果，新疆的三次分離獨立運動皆以失敗告終，新疆最後就被置於中華世界當中。外蒙古成功脫離中華世界，這與新疆究竟有何不同呢？首先，清朝在擊敗阿古柏政權之後對新疆實施省制，強化統治；其次，在辛亥革命時，分離獨立運動被漢人鎮壓，因此當時設定要以東突厥斯坦為領域的政權之登場可以說已經喪失了時機。同時，1940年代蘇聯所支持的東突厥斯坦共和國在形成的時期，正好遭遇戰後國際秩序構想的時期，而這對分離獨立運動來說也是一種不幸的命運。
 
六、人民解放軍進駐與蘇聯影響力共存
 
像這樣子，新疆就被迫進入中國共產黨的統治之下。在東突厥斯坦共和國的高層因為飛機失事這種物理上的原因而消失之後，剩下的領導人們就歸順於中國共產黨。中華人民共和國建國之前，新疆省政府的國民黨領導人也投降了中國共產黨，因此新疆是相對比較和平地被中國共產黨加以接收的，中國共產黨方面稱此為“和平解放”。有一部分的人對於人民解放軍進行武裝抵抗，特別是哈薩克族的游牧力量表現出勇敢的抵抗，但大多數的行動在大約兩年之內就被鎮壓下來。

但是，中國共產黨所面對的新疆社會是受到俄羅斯和蘇聯的強烈影響。正如前文所述，在中國共產黨接收之前，由蘇聯支持的東突厥斯坦共和國和國民黨系勢力實際上是進行了內戰。中國共產黨在“解放”後的新疆，吸納了歸順的勢力，並在農村招募新黨員，開始奠定其統治的基礎，但是共產黨為了完全將新疆置於統治之下，就必須面對蘇聯的存在。為了將新疆納入中華世界的一部分，必須把蘇聯的影響除去，而這是無可避免的。

蘇聯對於中華人民共和國來說，是社會主義陣營的同盟國，但是在中國共產黨對新疆的統治上，蘇聯也是一個潛在的威脅。從中國共產黨的角度來看，新疆的穆斯林中存在著對蘇聯有強烈親近感的“親蘇分子”。新疆當地民族的“親蘇”情感通常與對漢人的反感是互為表裡的，因此，對蘇聯有親近感，而對漢人抱有反感的人並不鮮見。1951年在伊寧所舉行的所謂的“五一人幹部座談會”，當地的民族幹部就大膽地提出，應將新疆視為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一個共和國，並將其名稱定為中華人民共和國維吾爾斯坦共和國。座談會還提出，外交和軍事事務應歸中央人民政府管轄，但共和國領域內的人民解放軍應基本上應由當地民族組成，進駐新疆的人民解放軍和漢人幹部應撤離至甘肅省以東。簡而言之，這就是主張：中國也要效仿蘇聯，建立聯邦制國家，並讓維吾爾斯坦共和國內部的事務委諸當地幹部來負責。
 
這些主張是根植於蘇聯的聯邦制和其背後的民族自決之原則。但是，這樣的主張對於中國共產黨來說是不可接受的。在王震等漢人幹部來說，這是國家分裂活動。因此，舉辦座談會的當地民族幹部就受到王震等人的嚴厲指責。但是這不是單單指責參與座談會的幹部就夠了，因為這些當地民族幹部的主張在很大程度上是代表了當地社會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