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美歐為烏克蘭和平路線爭論 是要把戰爭放到冰箱還是要阻止下一次戰爭

文/楊聰榮（台中科技大學會計資訊系兼任教師，中台灣教授協會理事長，任教於台灣師範大學）

美國與歐洲在烏克蘭和平協議上的分歧，隨著原本的28點草案被美烏加速修改成19點版本後不減反增。草案篇幅雖縮短，但關鍵精神並未改變，美方仍以快速止戰作為優先目標，歐盟與北約多國則愈來愈擔心協議將製造一個更無法防禦的歐洲。跨大西洋的不一致正在被莫斯科視為新的戰略機會。

美方調整後的19點版本，把部分引發歐洲強烈反彈的語句換成更模糊的措辭，包括降低重返G8的暗示、軟化領土讓步的描述、把「軍力上限」改寫成「軍力透明化與協調」等較具彈性的表述。這些修正旨在降低政治衝擊，但並未改變整體方向。草案仍要求以停火換取領土現狀的凍結方式，仍把烏克蘭的北約道路與安全保證綁在一起，仍透過部分俄羅斯資產釋放與制裁鬆動換取莫斯科點頭。

美國的戰略是把這場戰爭放到冰箱，美方希望透過停火、政治安排與最小代價的懲罰，把戰事從一場開放式消耗轉變成一個可管理的凍結衝突。這種設計可以讓美國迅速解套，把更多資源放在印太競爭與國內經濟議題上。美國把俄羅斯視為可以被「管理」的風險，而不是必須被削弱的侵略來源。

歐洲的戰略則是阻止下一次戰爭，歐洲距離俄羅斯足夠近，任何錯誤和平都會在自己家門口引爆。歐盟與北約多國認為，美國的做法等於把侵略合法化，等於重演勢力範圍劃分，等於把烏克蘭變成一個沒有安全保障的灰色緩衝地帶。這種安排不會帶來和平，只會帶來延後數年的下一場侵略。歐洲因此拒絕領土割讓，拒絕削弱烏克蘭軍力，拒絕任何排除歐盟與北約正式参与程序的協議。

最新版的歐洲修正版仍維持三項底線，停火線可以依照現況前線處理，但不承認俄羅斯的主權，烏克蘭軍隊必須保持嚇阻能力，安全保證需接近北約第五條的條約化機制。歐洲版本的精神是確保侵略者無法藉由停火獲得戰略利益，也不能讓烏克蘭被迫接受削弱主體性的安排。

北約內部的政治訊號使分歧更加明顯。美國務卿盧比奧可能缺席北約外長會，加上由對北約抱持保留態度的副國務卿蘭道代為出席，使歐洲普遍感到美國意圖在正規機制之外另起平台。北約原本是協調安全政策的核心，但美國的「小圈子路線」讓歐洲質疑自己是否仍是和平談判的主體。

這種程序上的不滿已經從技術問題轉成政治信任問題。歐洲憤怒的不只是內容，而是美國在決定歐洲未來安全時並未給予充分參與的權利。讓俄羅斯看到美歐裂痕可能擴大，使其更相信拖延與分化比在戰場上取勝更有效。

美歐之間真正的矛盾是兩種不同的時間軸。美國希望快速收尾，避免陷入無止盡的消耗。歐洲希望建立一個能阻止下一次侵略的架構。美國要的是「可控衝突」，歐洲要的是「可持續安全」。

這種矛盾若處理不好，可能讓烏克蘭在談判桌上被迫承擔雙重代價，一邊面對美國的止戰壓力，一邊承受歐洲的安全焦慮。如果和平協議無法回答如何阻止戰爭重演，如何追究戰爭罪責，如何保障烏克蘭自主選擇安全道路，那麼這份協議就不會成為和平，只會變成一份延後衝突的停火文本。

新版19點與歐洲修正版的差異，呈現的是兩種不同世界觀，美國把戰爭當成要放進冰箱的衝突，歐洲把戰爭當成要從根本上阻止的危機，美國追求降低成本的穩定，歐洲追求可以持續運作的秩序。這場分歧不是文件字句的問題，而是戰後世界將朝哪個方向發展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