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存在和一塊石頭的存在是不一樣的。一個人的存在和另一個人的存在也是不一樣的,而且也必須是不一樣的。 〜 《詩人札記》(二十八)
人並不常常知覺著存在,因而也不會時刻惶恐於生命的虛幻。在日常生活中,人的精神往往是外馳的。這就成了存在的遺忘狀態。人只有沉靜觀照自己的內在,才意識到生命相對存在於永恆的時間中和無極的空間中的虛幻性。自覺生命的虛幻性,並不是為了否定存在,落入虛無,反而是要在這種徹悟的基礎上,建構生命更堅實的意義和信仰。

可悲的是,還有那極端的唯物論者要否定靈魂的存在,把人徹底物化、集體化、虛無化,抹滅這短暫得可憐,虛幻得可怕的存在所擁有的最後一點點屬於自己的個性和意義,而這僅存的一點點,卻正是人所能擁有的最珍貴而不容抹滅的東西。對自己的存在(以及人類的存在)有著敏銳的感性和透視能力,知覺著靈魂的存在,勇敢面對可怕的虛幻,承擔這夢幻泡影的存在的悲劇而生存下去的人來說,人的存在現象比極端唯物論者所主張或體會到的存在要豐富得多、複雜得多、也有意義得多。我認為這是人類悲劇命運中一種莊嚴的勇氣。打個簡單的比喻說,人的存在和一塊石頭的存在是不一樣的;一個人的存在和另一個人的存在也是不一樣的,而且也必須是不一樣的。一個人不管是多麼卑微,只要自覺著生命內在精神世界的存在,而抵抗著存在的遺忘和集體物化,他就是一個存在的巨人。

創造的深層意義,就在於對抗存在的遺忘和虛幻;在於創造差異對抗集體化、物化和虛無化。如果能掌握個人存在的差異和意義而創造,也就等於是在存在的虛幻性上找到永恆,進而化虛幻為永恆。我往往在這種深刻的創造性作品中,發現一種美,一種超乎一般意趣的深沉的美。雖然藝術仍然還需回歸藝術性的呈現手法。(以上引錄《詩人札記》二十八)。
新客觀主義(新即物主義)藝術家的Otto Dix和George Gross的藝術,儘管是一種新的寫實主義,稱自己是『seeing person』雖然主張客觀描寫現實世界,但顯然含有自己的主觀。這樣的寫實,正好正視了萬事萬物客觀存在的千姿百態。也就等於是否定了共產主義唯物論,否定個人存在尊嚴,而且不把人當人的邪惡哲學。
德國詩人里爾克從羅丹那裏領悟了一種客觀觀察的方式,稱之為『觀入』。這種特技讓他寫出了〈天鵝〉和〈豹〉。那不是文學上的擬人化作品,也不是純粹寫實的作品,而是將詩人的精神注入天鵝和豹的生命,賦予它們自己獨立存在的生命。所以那隻豹和那隻天鵝,有了自己的生命,也成了超越有限生命和命運的存在。而且還像INITIATION一詩所達到的境界,一旦捕捉到詩的意義,詩人就將之溫柔釋放。這隻豹和這隻天鵝就是被詩人創造而且溫柔釋放的。這樣加上作者精神意志的客體,是超越純粹客觀描寫的偉大創造。
林亨泰的〈風景No. 1〉和〈風景No. 2〉,盡管以一種『創造性的冷淡』描寫著二林的田園景象,但在詩人的眼底,留給讀者一個寬廣的想像空間。看起來也是類似『新客觀主義』的風格。只是詩人隱藏起自己的主觀而已。
沒有靈魂,不可能有真正的詩和藝術。否定靈魂的共產黨不可能有真正的詩和藝術,也不可能有真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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