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我們從文化背景來看,此畫可視為臺灣藝術在1960–70年代「現代化」過程的縮影。彼時美國抽象表現主義、巴黎學派以及東亞戰後前衛藝術浪潮已經在各地發展傳播,臺灣藝術家也面臨如何在「本土文化」與「現代主義」之間尋找平衡的課題。恩師廖繼春既是教育者、又是藝術實踐者,其作品往往承擔著以上所述的探索與實驗使命。
就畫論畫,讓我們先從此畫的背景看:畫中的騷亂色彩狂潮,不就是回應那個時代臺灣社會的變遷,快速工業化與現代化的躁動氣氛,以及藝術家內心對自我表達的迫切需求。
再直接由畫面切入,觀者會有一股「色彩風暴」直覺:藍、綠、紅、黃與白彼此衝撞、重疊、滲透,形成一種既和諧又不安定的張力。藍色是主要的背景基調,像是天空、海洋或一種深沉的精神場域,把其他色彩都納入其中;而綠色與紅色則像植物與動物血肉,帶來生命的律動與激情。請特別留意,那黃色分布在畫面下方與中央偏左的位置,形成視覺焦點,如同陽光在混沌的世界裡突兀閃現。
接著純粹由視覺形式辨識,不易清楚地看見某些具象物件,但若細細凝視,仍可在色塊的堆疊中辨認出一些暗示性的形象:右側的綠黑色形體,彷彿是一叢樹木或一座雕像;左下方黃色的塊面,似乎暗示著桌上的水果或花卉;而上方的橘紅色,則可能是夕陽,或是一種燃燒的‘’情感符號‘’。這種「似與不似」的狀態,正是抽象藝術迷人之處:它不再提供明確的敘事,反而是邀請觀者在模糊與曖昧之間,尋找自我心靈的投射,可隨意再創更大的詮釋空間。

在此不忘提示,廖繼春雖然採取抽象形式,仍保留了「自然」的某些暗示。他並非徹底走向純粹的幾何或理性抽象,而是把握一種與生活經驗、自然景物,維持若即若離的態度。因為中國水墨畫中的山水往往不求寫實,而是追求氣韻與精神性;廖繼春在這裡似乎延續了這一脈絡,只是把毛筆的墨痕轉化為油彩的筆觸,把畫面的留白轉化為藍色與白色的空間感。
如果從心理層面分析,這幅畫透露出一種躁動與詩意的並存。畫家的筆觸厚重、速度快捷,彷彿在與內心採取能量搏鬥,將潛意識的衝動直接化為色彩與線條爆發。這裡有一種「原始性」,有如孩童塗鴉的純粹,又像是夢境碎片的拼貼。換句話說:畫面並非完全混亂,而是帶著某種隱約的秩序,色彩雖互相對立,卻能保持一種呼吸般的韻律。這種狀態使觀者在觀看時,也感受到情感的震盪與舒展,像是在一首無詞的音樂中優雅緩慢地高低起伏。
進一步推敲美學意義,這幅畫是一首可見的「視覺交響曲」。它沒有標題,沒有固定的參照物,卻能喚起觀者無限的聯想:有人看到花園,有人看到城市,有人看到心靈的風暴。換句話說:這幅畫隱含著一種「火山性」的特徵,色彩的爆發像熔岩,筆觸的激烈像地殼運動,使得整體畫面帶來一種能量釋放的震撼感。
這特質肯定與廖繼春本人的創作心境有關:晚年的他歷經時代巨變,卻仍然保持旺盛的創作生命力。他的抽象作品,不僅是形式的探索,更是一種存在的見證,一種藝術家不斷燃燒自我的行為。
最後,我習慣以一種詩性的語言,獻給這幅畫:
這是一片被顏料點燃的天空
藍色如深海,紅色如血液,綠色如叢林,黃色如太陽
線條交錯,宛如命運之經緯
色塊碰撞,宛如靈魂已迸裂
這是一首無聲的詩,一場沒有結局的夢
一面映照人心的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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