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初,滿山滿谷的雪白花雨隨風而下,有人說那是桐花,也有人說,那是咖啡花。兩者皆是。油桐與咖啡,在這裡不是彼此競爭的樹種,而是命運緊密交纏的伴侶。他們在同一片山坡上各自綻放,卻也彼此守望。
這場白花盛放,是視覺的浪漫,也是一段來自殖民時代的深層記憶,一段藏在山林間、不曾為人細說的故事。

一段被油桐庇護的咖啡歲月
日治時期,日本人為了追逐全球戰略資源,在古坑大量栽種油桐,那不是為了欣賞花,而是為了提煉工業用油、甚至傳言可作為飛機潤滑油的來源。油桐曾是「戰爭的物資」,在荷苞山種下兩千多棵油桐樹,也播下了這片土地的命運。
咖啡,是後來才來的客人,來自遙遠的巴西,由圖南株式會社引進。它嬌弱、脆嫩,既怕陽光又不能沒有陽光,像極了在異鄉找不到立足之地的文化。而高大油桐樹寬廣的葉蔭,恰如其分地為咖啡提供了「不多不少」的庇蔭——烈陽時為其遮陽,開花結果前葉片脫落又化為天然肥料。
從經濟角度,這是完美的間作設計;但從人文角度來看,那是一場語言不通、文化迥異的「共同生活」。油桐像個沉默的老母親,用身體撐起一片安靜的天空,讓異鄉的咖啡找到可以安身立命的土壤。

,似乎在訴說著一段山野間不為人知的傳說。(圖王杉財提供)
騙局與真情 日本人與客家人的誤會
古坑的老一輩人總愛笑著說:當年客家人種的是「假油桐」,為了騙日本人——其實這不全是戲言。在日本政府正式引進支那油桐之前,台灣早已有自種的桐樹,但與日人所需的工業品種不同。這場「騙局」,表面上是語言與品種的誤解,背後其實藏著台灣人與殖民者之間錯綜複雜的博弈與生存智慧。
這樣的誤解,不正也是那段歷史的真實寫照嗎?強勢文化與地方生活之間的錯位與遷就,往往寫不進教科書,只能被風口細語傳承於山中村落。

「加比山」的記憶
當咖啡終於遍布荷苞山的時候,人們開始稱它為「加比山」——取自「咖啡」的台語發音。那時候的古坑,被稱為臺灣咖啡的原鄉,是日本人夢想中的殖產實驗場。可誰又知道,這一切的榮景背後,藏著多少農人黎明即起、彎腰苦幹的身影?藏著多少不確定命運下,對土地的一點點盼望?
咖啡與桐花同時盛開的季節,是古坑最美的時候。那不是自然的巧合,而是命運安排下的回應——一場戰略物資與異國農作之間的共鳴,一段殖民背景下無聲的協奏曲。

桐花未必為誰而落 咖啡卻記得她的庇蔭
當我們走進桐花公園,聞著空氣中混著桐香與咖啡的氣味,記得:
這不只是風景,是時代印記;
不只是浪漫,更是生命苦楚;
不只是種樹,更是種下了台灣土地的堅忍與韌性。
每一朵桐花落下的聲音,都是一杯杯臺灣咖啡的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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