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同叔專欄】俄羅斯做錯了什麼？

俄羅斯近兩個月來對烏克蘭各地城市發動飛彈襲擊，造成5名兒童在內26人喪生，烏克蘭國防部長列茲尼科夫（Oleksiy Reznikov）28日表示，經過幾個月的規畫，烏克蘭準備好發動反攻，收復被俄羅斯侵占的部分國土。打了兩年的俄烏戰爭，俄羅斯不勝反有敗象，問題很複雜，但就俄羅斯而言，究竟這個國防軍事大國是怎麼「落漆」的。達拉馬西科特(Dara Massicot)在《外交》雜誌(Foreign Affairs)最新發表的<俄羅斯做錯了什麼>(What Russia Got Wrong)質疑「莫斯科能否從烏克蘭的失敗中吸取教訓？」(Can Moscow Learn From Its Failures in Ukraine?)提供了非常深入的分析。

文 / 蘇同叔 綜合報導

在俄羅斯 2022 年入侵烏克蘭的三個月前，中央情報局局長威廉·伯恩斯和美國駐俄羅斯大使約翰·沙利文在莫斯科會見了俄羅斯總統弗拉基米爾·普丁的極端鷹派顧問尼古拉·帕特魯舍夫。伯恩斯和沙利文告訴帕特魯舍夫，他們知道俄羅斯的入侵計劃，如果俄羅斯繼續行動，西方將以嚴重後果作為回應。根據伯恩斯的說法，帕特魯舍夫對這次入侵隻字不提。相反，他看著他們的眼睛，傳達了伯恩斯所認為的信息：俄羅斯軍方可以實現它想要的。

回到家後，這兩名美國人通知美國總統拜登，莫斯科已經下定決心。不久之後，華盛頓開始公開警告世界俄羅斯將攻擊烏克蘭。在入侵前三個月，克里姆林宮知道美國已經發現了它的戰爭計劃，並且世界將準備好發動攻擊——但普丁決定向俄羅斯自己的軍隊和大多數高級領導人否認他的意圖。他們直到入侵開始前幾天甚至幾小時才得知入侵。保密是個錯誤。通過僅與一小群顧問一起策劃這次襲擊，普丁削弱了他的國家本應擁有的許多優勢。

俄羅斯制定的入侵計劃充滿了錯誤的假設

這些優勢是巨大的。在入侵之前，俄羅斯軍隊比烏克蘭軍隊規模更大，裝備也更好。它的部隊比基輔的部隊有更多的戰鬥經驗，儘管兩者都曾在烏克蘭東部領土上作戰。因此，大多數西方分析人士認為，如果俄羅斯軍隊明智地利用他們的優勢，烏克蘭人將無法長期抵擋攻擊。

為什麼俄羅斯沒有獲勝——為什麼它反而被阻止，被趕出主要城市並處於守勢——已經成為美國外交政策和更廣泛的國際安全中最重要的問題之一。答案有很多組成部分。過度的內部保密使部隊和指揮官幾乎沒有時間準備，導致損失慘重。俄羅斯制定的入侵計劃充滿了錯誤的假設、武斷的政治指導和背離俄羅斯主要軍事原則的計劃錯誤。最初的入侵要求在沒有後續部隊的情況下進行多線攻擊，將軍隊束縛在與其部隊規模相比過於雄心勃勃的作戰目標上。克里姆林宮錯誤地認為它的戰爭計劃是合理的，烏克蘭不會進行太多抵抗，並且西方的支持不足以產生影響。結果，當俄羅斯的軍隊闖入有西方情報和武器支持的堅定的烏克蘭時，俄羅斯感到震驚。俄羅斯軍隊隨後多次挨打。

俄羅斯無法打破烏克蘭的戰鬥意志

但隨著戰爭拖延到第二年，分析人士不能只關注俄羅斯的失敗。俄羅斯軍事表現的故事比許多關於這場戰爭的早期敘述所暗示的要微妙得多。俄羅斯武裝部隊並非完全無能或無法學習。他們可以執行某些類型的複雜行動——例如大規模打擊使烏克蘭的關鍵基礎設施癱瘓——他們在入侵的第一部分避開了這些行動，當時莫斯科希望完好無損地奪取烏克蘭國家 。俄羅斯軍方從錯誤中吸取教訓並做出了重大調整，例如縮減目標和動員新人員，以及戰術調整，例如使用電子戰工具干擾烏克蘭的軍事通信而不影響自己的通信。與大多數其他軍隊相比，俄羅斯軍隊還可以承受更高的戰鬥強度；截至 12 月，他們每天發射 20,000 發砲彈或更多，令人印象深刻（儘管據 CNN 報導，在 2023 年初，這一數字已降至 5,000 發）。自 2022 年底轉為守勢以來，他們的行動更加一致和穩定，這使得烏克蘭軍隊更難推進。俄羅斯仍無法打破烏克蘭的戰鬥意志或阻止西方的物資和情報支持。它不太可能實現將烏克蘭變成傀儡國家的最初目標。但它可以繼續調整其戰略並鞏固其在南部和東部的佔領地，最終從失敗的口中奪取勝利的縮影。

俄羅斯目標在建立規模更小但更專業、更靈活的軍隊

在烏克蘭戰爭開始之前，俄羅斯軍隊存在幾個已知的結構性問題，每個問題都削弱了其進行大規模入侵的能力。十多年前，莫斯科故意解散其軍隊，將其變成一支規模較小的部隊，專為快速反應行動而設計。轉型需要巨大的改變。第二次世界大戰後，蘇聯通過徵召數百萬士兵並建立龐大的國防工業來威脅北約並在盟國實施共產主義統治，從而維持了一支旨在在歐洲發動曠日持久的大規模衝突的龐大軍隊。蘇聯軍隊深受腐敗之苦，難以生產與西方水平相當的裝備。但它的規模和蔓延的足跡使它成為一場可怕的冷戰挑戰。

當蘇聯政權垮台時，俄羅斯領導人無法管理或證明如此龐大的軍隊。與北約進行陸戰的前景正在逐漸成為過去。作為回應，從 20 世紀 90 年代初開始，俄羅斯領導人開始了改革和現代化進程。目標是建立一支規模更小但更專業、更靈活的軍隊，隨時準備迅速壓制俄羅斯外圍的衝突。

這個過程斷斷續續地持續到新的千年。2008 年，俄羅斯軍方宣布了一項名為「新面貌」的全面改革計劃，旨在通過解散部隊、退休軍官、全面改革培訓計劃和軍事教育以及分配更多資金來重組部隊——包括擴大職業士兵的隊伍並獲得更新的武器。作為這一過程的一部分，俄羅斯用不那麼笨重的旅和營戰術群 (BTG) 取代了規模龐大的蘇聯師，這些師旨在打主要的陸戰。莫斯科還努力減少對應徵入伍者的依賴。

俄羅斯的軍事現代化努力未能根除腐敗。

到 2020 年，軍隊似乎已經達到了許多基準。俄羅斯國防部長謝爾蓋紹伊古宣布，俄羅斯 70% 的裝備是新的或已經過現代化改造。該國擁有越來越多的常規精確彈藥庫，軍隊擁有比應徵入伍者更多的專業應徵人員。俄羅斯進行了兩次成功的行動，一次是在敘利亞——支持巴沙爾·阿薩德 (Bashar al-Assad) 政權——另一次是佔領烏克蘭東部的領土。

但 2022 年對烏克蘭的大規模入侵暴露出這些改革是不夠的。例如，現代化工作忽略了動員系統。俄羅斯試圖製造更好的武器和改進訓練並沒有轉化為戰場上熟練度的提高。一些離開俄羅斯工廠的表面上看起來很新的設備存在嚴重缺陷。俄羅斯的導彈故障率很高，許多坦克缺乏適當的自衛設備，使其極易受到反坦克武器的攻擊。與此同時，幾乎沒有證據表明俄羅斯在 2022 年 2 月入侵之前修改了其訓練計劃，以使部隊為他們以後在烏克蘭面臨的任務做好準備。事實上，俄羅斯確實採取了準備措施，進行了適當的訓練 更加困難。通過在戰爭前將近一年在烏克蘭邊境附近部署許多部隊並將裝備留在戰場上，俄羅斯軍方剝奪了其士兵練習適當技能和進行必要裝備維護的能力。

俄羅斯的現代化努力也未能根除腐敗，腐敗仍然困擾著俄羅斯軍隊生活的多個方面。該國武裝部隊經常誇大個別單位的戰前人員人數以滿足招募配額，從而使一些指揮官能夠竊取多餘的資金。軍方因物資短缺而苦惱。它通常在指揮鏈上下都有不可靠和不透明的報告，這可能導致俄羅斯領導層相信其部隊在數量和質量上都比入侵開始時更好。

俄羅斯軍事上更現代的設備無法充分發揮

現代化可能幫助俄羅斯在2014 年對烏克蘭的小規模入侵以及在敘利亞的空襲行動中發揮了作用。但它似乎並未從兩場衝突中的作戰經驗中吸取教訓。例如，在這兩種情況下，俄羅斯都有許多地面特種部隊來指導即將到來的打擊，這是當前戰爭中所缺乏的。俄羅斯也有一個統一的作戰指揮部，它是在入侵開始幾個月後才為當前的入侵設立的。

至少在一種情況下，現代化努力與高強度戰爭明顯不相容。作為其在車臣戰爭後培養與俄羅斯民眾信任的計劃的一部分，克里姆林宮在很大程度上禁止新兵在戰區服役。這意味著俄羅斯從全國大部分部隊中抽調了專業士兵，並將他們部署為 BTG，以協助其入侵烏克蘭。此舉本身就是一個有問題的決定：正如包括美國陸軍分析家查爾斯·巴特爾斯和萊斯特·格勞在內的許多專家所指出的那樣，即使是人員配備齊全、裝備齊全的 BTG 也無法在延伸的前線進行持久、激烈的戰鬥。最重要的是，根據從烏克蘭軍方入侵中恢復的文件，這些部隊在入侵烏克蘭時很多人手不足。人員短缺還意味著俄羅斯技術上更現代、功能更強大的設備無法充分發揮其潛力，因為許多設備只配備了部分人員。而且該國沒有足夠的步行步兵或情報、監視和偵察部隊來有效地清理路線和避免伏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