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存正專欄】伊朗捲入俄烏戰爭

文 / 洪存正

最新發表在《地緣政治》的一篇報導<新興的莫斯科-德黑蘭軸心：伊朗捲入俄羅斯-烏克蘭戰爭>(The Emerging Moscow–Tehran Axis: Iranian Involvement in the Russian–Ukrainian War)指出，俄烏戰爭的爆發促進了俄羅斯和伊朗之間前所未有的軍事和經濟合作，這是美國地緣政治家布熱津斯基設想的歐亞大棋盤上的兩個非常重要的棋子。這次合作是更深層次戰略調整的標誌，還是一種權宜之計的戰術夥伴關係？

俄羅斯和伊朗就一直有著複雜、多層面的關係

從歷史上看，自1521年兩國建交以來，俄羅斯和伊朗就一直有著複雜、多層面的關係。幾個世紀以來，俄羅斯和伊朗逐漸發展了廣泛的政治、經濟和文化聯繫。另一方面，兩國關係的特點是地緣政治競爭、代理人戰爭和直接軍事衝突時期。兩國爆發了六次戰爭（1651-1653年、1722-1723年、1796年、1804-1813年、1826-1828年和1941年）；1909年至1911年，俄羅斯干預伊朗，鎮壓伊朗立憲革命；1945 年至 1946 年，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聯盟（蘇聯）與伊朗陷入了嚴重的軍事政治危機。

冷戰期間，巴列維王朝統治下的伊朗帝國與美國結成緊密的軍事政治聯盟，反對蘇聯共產主義和向南擴張主義。1979年伊朗伊斯蘭革命後，伊朗伊斯蘭共和國宣布反對美國和蘇聯，並對蘇聯和蘇聯支持的阿富汗共產黨政府發動代理人戰爭。反過來，蘇聯在兩伊戰爭（1980-1988）期間向伊拉克提供了廣泛的軍事援助。然而，蘇聯和伊朗在20世紀80年代基於共同反對美國以及各自地緣政治和地緣經濟利益的基礎上發展了夥伴關係。蘇聯解體後，俄羅斯和伊朗擴大了政治、軍事和經濟聯繫，包括核技術領域。

俄羅斯曾一直是伊朗軍事裝備的主要供應國

自1988年兩伊戰爭結束以來，俄羅斯一直是伊朗軍事裝備的主要供應國。自1990年代初以來，俄羅斯就啟用了伊朗核計劃，2007年邀請伊朗參加俄羅斯領導的集體安全條約組織（CSTO），自2014年以來與伊朗參加了多次聯合軍事演習，在敘利亞內戰中與伊朗密切配合以維護敘利亞政府，並強烈反對美國退出《聯合全面行動計劃》。 JCPOA）以及重新對伊朗實施單邊制裁。由於聯合國對伊朗的製裁，俄羅斯與伊朗的雙邊貿易在 2010 年至 2015 年間減少了 65%，但在聯合國製裁取消後到 2022 年幾乎翻了兩番。然而，儘管距離很近從政治、經濟和軍事合作來看，莫斯科和德黑蘭之間的關係尚未轉變為成熟的軍事政治聯盟，並且已經註意到一些不和諧的地方。

例如，俄羅斯在2006年至2015年期間支持聯合國對伊朗的制裁，暫停向伊朗出售武器，並避免干涉以色列針對敘利亞境內伊朗和親伊朗目標的行動。就伊朗而言，伊朗曾因俄羅斯利用伊朗空軍基地在敘利亞開展行動而與俄羅斯發生爭執，因俄羅斯大使館關於1943年德黑蘭會議的推文而召見俄羅斯大使，並在2020年土耳其對利比亞進行軍事干預後支持土耳其支持的民族團結政府（GNA）對抗俄羅斯支持的利比亞國民軍（LNA）。

俄與伊朗簽署20年戰略合作協議進行談判

因此，很明顯，在俄烏戰爭前夕，莫斯科和德黑蘭有著廣泛而復雜的關係。這場戰爭的爆發，在俄羅斯官方術語中被稱為「特別軍事行動」，為俄羅斯與伊朗的關係增添了新的維度。2022年2月24日戰爭爆發後，伊朗總統拉伊西致電俄羅斯總統普丁，對北約東擴給俄羅斯帶來的安全關切表示理解。伊朗最高領袖哈梅內伊、外交部長侯賽因·阿米爾·阿卜杜拉希安和高級人權委員會秘書穆罕默德·賈瓦德·拉里賈尼將戰爭的爆發歸咎於北約的擴張，但沒有明確表示支持俄羅斯的行動，相反，呼籲停火和政治解決衝突。迄今為止，伊朗在聯合國大會明確譴責俄羅斯針對烏克蘭的行動的決議中投了棄權票。

儘管伊朗沒有明確支持俄羅斯，但其與莫斯科的政治關係已顯著升級。戰爭爆發以來，普丁曾於2022年6月29日在阿什哈巴德、2022年7月19日在德黑蘭、2022年9月15日在撒馬爾罕三次會見萊西，並多次通電話。此外，2022年2月以來，外交部長拉夫羅夫、安理會秘書帕特魯舍夫、國務委員會秘書列維京等俄羅斯高官先後訪問伊朗，外交部長阿米爾-阿卜杜拉希安、國防部長穆罕默德-禮薩·阿什蒂亞尼、最高國家安全委員會前秘書阿里·沙姆哈尼等伊朗高官、執法司令部司令艾哈邁德·禮薩·拉丹訪問了俄羅斯。此外，俄羅斯支持伊朗加入上海合作組織，並正在與伊朗就簽署20年戰略合作協議進行談判。

俄承諾到2030年投資35億美元改造伊朗基礎設施

此外，世界第二大受制裁國家伊朗不出所料地沒有加入西方對俄羅斯實施的製裁，而俄羅斯在戰爭爆發後已超越伊朗成為世界上第一個受制裁最多的國家。事實上，戰爭促進了俄羅斯與伊朗雙邊貿易的進一步增長。目前，俄羅斯與伊朗雙邊貿易額達50億美元，使俄羅斯成為伊朗第五大貿易夥伴，2022-2023財年，俄羅斯對伊朗投資27.6億美元，成為伊朗伊斯蘭共和國最大投資者。2022年7月，俄羅斯與伊朗簽署價值400億美元的能源協議。此外，2022年，俄羅斯從伊朗進口的工業品首次超過伊朗從伊朗進口的工業品。2022年6月，伊朗石油部長賈瓦德·歐吉樂觀地（但有些不切實際）預測，到2023年底，俄羅斯與伊朗的雙邊非軍事貿易將增長至400億美元之多。

在幾十年的漠視之後，俄羅斯開始對國際南北運輸走廊（INSTC）表現出相當大的興趣，該走廊通過阿塞拜疆和伊朗將俄羅斯與印度連接起來，而戰爭爆發導致俄羅斯與西方的經濟關係出現重大破裂。為了加強這條貿易路線，俄羅斯決定資助拉什特-阿斯塔拉鐵路建設，並承諾到2030年投資35億美元改造伊朗基礎設施。該項目對遭受制裁的俄羅斯和伊朗都有好處，對相關國家也具有可觀的地緣經濟價值。

伊朗正在尋求從俄羅斯獲得高端軍事裝備

最後，戰爭的爆發促進了莫斯科和德黑蘭之間強有力的軍事合作的發展。在戰爭初期，俄羅斯武裝部隊缺乏足夠數量的無人機。自2022年8月以來，伊朗已向俄羅斯供應了1700多架無人機，包括Shahed-131和Shahed-136（重新命名為Geran-1和Geran-2）自殺式無人機和Mohajer-6偵察打擊無人機，並正在幫助俄羅斯建設一座可生產至少6000架無人機的無人機工廠。俄羅斯使用伊朗產的低成本無人機摧毀了烏克蘭變電站、橋樑、軍火庫、軍事和情報建築以及其他基礎設施。此外，據稱伊朗在2022年10月至2023年4月期間向俄羅斯發送了約30萬發砲彈和100萬發彈藥。作為交換，伊朗正在尋求從俄羅斯獲得高端軍事裝備，包括Su-35戰鬥機、Yak-130戰鬥教練機、攻擊直升機、雷達和防空系統。據報導，伊朗飛行員正在俄羅斯接受操作 Su-35 戰鬥機的訓練。為應對俄伊軍事合作不斷深化，美國和歐盟對兩國實施進一步製裁。

俄羅斯和伊朗正與敘利亞政府合作

此外，俄羅斯已將繳獲的西方軍事裝備轉移給伊朗，可能是為了進行逆向工程。俄羅斯與伊朗日益增強的軍事關係是迄今為止阻止美國堅定盟友以色列向烏克蘭提供大量裝備的因素之一，因為以色列擔心繳獲的以色列設備最終可能落入伊朗手中。最後但並非最不重要的一點是，據報導，俄羅斯和伊朗正與敘利亞政府合作，密謀升級對駐敘利亞美軍的襲擊，以迫使他們撤離該國。

然而，儘管政治、經濟和軍事夥伴關係不斷發展，莫斯科和德黑蘭尚未成功建立成熟的軍事政治聯盟。事實上，俄羅斯和伊朗的行動似乎都表明，這種夥伴關係只是一種戰術上的便利，而不是真正的戰略兼容性。例如，與白俄羅斯、敘利亞和朝鮮不同，伊朗迄今為止沒有直接支持俄羅斯在烏克蘭問題上的行動，否認向俄羅斯運送軍事裝備，拒絕承認俄羅斯吞併克里米亞或四個前烏克蘭地區，並表示支持烏克蘭的領土完整。同時，遭到伊朗的強烈外交抵制。

俄烏戰爭的爆發使俄伊關係進一步加強

此外，俄羅斯和伊朗在中東、南高加索和中亞的戰略利益並不總是一致的，甚至是互補的。例如，俄羅斯在沙特與伊朗、阿聯酋與伊朗以及伊朗與以色列的代理人衝突中基本上保持中立，因為俄羅斯尋求與沙特阿拉伯、阿聯酋和以色列保持友好和/或工作夥伴關係。同樣，俄羅斯在也門和最近的阿富汗-伊朗衝突中保持中立。就伊朗而言，它與阿塞拜疆陷入了地緣政治衝突，阿塞拜疆已經達成了事實上的協議。與俄羅斯結成軍事聯盟，伊朗在塔吉克斯坦-吉爾吉斯斯坦衝突中謹慎支持塔吉克斯坦，俄羅斯尋求在這場衝突中扮演中立仲裁者的角色。因此，俄羅斯與伊朗的伙伴關係存在固有的局限性。

因此，雖然俄烏戰爭的爆發使本已全面的俄伊關係進一步加強，但在不久的將來不太可能轉變為法律上的全面軍事政治聯盟。然而，莫斯科和德黑蘭之間的戰術和交易夥伴關係可能在短期內持續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