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室的聖潔、無菌的白牆、刺眼的熒光燈和閃閃發光的金屬器械托盤,讓我無法分心。我的呼叫機已關閉,我的電話沒有聲音,我的電子郵件也被忽略了。在這裡,沒有人能聯繫到我。在這裡,在這一刻,我與我的病人建立了一個神聖的契約:我在這裡,只為你。」《美國醫學會雜誌》(JAMA),哈佛醫學院婦產科醫學博士胡瑪·法里德Huma Farid, MD執筆的<聖潔>(Sanctity)寫下以上這段感人的文字。
文 / 洪存正 綜合報導
法里德描述她在醫院緊張的生活。她說:「臨床工作的細枝末節一直困擾著我。電子郵件的 ping 聲宣布了一條新消息,要求重新配藥、緊急約會和需要回答的問題。當醫院操作員因為標本貼錯標籤而呼叫我給病理實驗室打電話時,醫學界不合時宜的氛圍對我發出憤怒的嗶嗶聲。電子病歷上的黃色條閃爍著不可避免的提醒,提醒我有結果需要跟進。在與病人一起的診室裡,我努力保持專注,因為我的眼睛漂移到時鐘上,時鐘無情地滴答作響,進入下一個病人的預約時間。」
「等待下一封電子郵件。下一頁等待著。下一位病人正在等待。我匆匆忙忙地度過我的一天,從一個遭遇到另一個遭遇,撲滅一場火災然後跳到下一場,從分心轉向分心。我的注意力仍然分散,一天結束時我並沒有鬆一口氣,而是對我必須完成的筆記、我必須簽署的命令、我必須管理的護理計劃感到越來越恐懼。」
沒有人進入醫學領域每天盯著屏幕看,但這是我所做的大部分工作。構成我一天的病人預約產生的屏幕時間比面對病人的時間要多得多。法里德說:「我工作的樂趣主要集中在與病人相處的時間上,但通常,臨床護理的瘋狂節奏排除了悠閒的交談和了解是什麼讓我的病人成為一個人,而不僅僅是一個病人的機會。坐在電腦前的每一分鐘都會讓我筋疲力盡,但我在分配的時間之外每多花一分鐘與病人相處,就意味著我將有更少的時間來處理下一個病人、下一封電子郵件、下一頁。滋養我的東西和讓我筋疲力盡的東西之間的這種不平衡讓我在很多天裡質疑我的職業選擇。」
手術室的「聖潔」區隔了法里德在醫院工作的心情。他說:「但是有一個地方沒有時間和分心,在那裡我感覺與所有需要我注意的外力隔離開來:手術室。手術室的「聖潔」、無菌的白牆、刺眼的熒光燈和閃閃發光的金屬器械托盤,讓我無法分心。我的呼叫機已關閉,我的電話沒有聲音,我的電子郵件也被忽略了。在這裡,沒有人能聯繫到我。在這裡,在這一刻,我與我的病人建立了一個神聖的契約:我在這裡,只為你。」
他說:「在一個充斥著不斷侵蝕我們人際關係親密關係的干擾的世界中,這種單一的專注是不尋常的。上一次有人真正看到你、聽到你、觸摸你是什麼時候,沒有強加在你們之間的屏幕反射,也沒有過多的打擾打破你們在一起的時間?在當今支離破碎的世界中,這種專注對我和我的病人來說都是一份禮物。它可以追溯到我的前輩們上門拜訪、照顧整個家庭並依靠仍然是醫學基礎的聯繫感和同情心而茁壯成長的時代。它滿足了我和病人的需求。它重新喚醒了我對病人和臨床護理的同情心,因為同情心最適合我,而不會讓我的意識邊緣分心。它重新喚醒了我對自己的同情;」
接下來是文章最令人動容的部分 :
我們之間什麼都沒有,我看到病人本來的樣子:人,脆弱的,而且常常受到驚嚇。我們之間沒有任何联系,醫病關係再次變得神聖。日復一日,我的病人和我聯繫在一起,握手,交換保證。奇怪的是,在某些方面,我在臨床護理中感受到的最深層次的聯繫感是在我的病人睡著的時候。但這是一種根植於完全信任感的聯繫感。病人把他們的生命、他們的痛苦、他們的身體託付給我。承擔這一責任是一種巨大的特權,但也是一種巨大的負擔。我承擔著人為錯誤的負擔,下次我走進手術室時,它會一直困擾著我。
我看著他們的自主呼吸停止,氣管插管成為他們的生命線。我看著他們緩緩進入活死人狀態。當機器將空氣壓入他們的肺部時,我站在他們身邊,當手術團隊輕輕抬起並重新定位手臂和腿時,當護士擦洗他們的身體以防止感染時。我尊重他們對我的信任,因為我的手術刀切開組織和筋膜,試圖從他們的身體中取出入侵者。我的病人保持沉默,但他們的身體會跟我說話。肚臍周圍的疤痕警告我可能需要重新考慮傳統的腹腔鏡手術。胸前凸起的斜線提醒我任務的緊迫性;切除卵巢以消除雌激素對乳腺癌陽性雌激素受體的供應。一條淡淡的弧線如微笑,宣示著孩子們在等她平安歸來,
當我與粘連、失血過多和解剖異常作鬥爭時,身體變成了戰場。即使我感到緊張,我也不能放棄;我找到了一種創新和創造解決方案的方法。手術不能倉促行事。我無法設置提醒以在病人下次就診時完成任務。在手術室裡,此時此地需要立即關注。我只存在於當下。幾個小時過去了,我沒有註意到飢餓或口渴;我任務的神聖性質取代了我凡人身體的要求。我只能專注於儀器和病人,從我的腦海中挖掘出一種強烈的專注力,我認為這種專注力早已被現代生活的無情競賽所削弱。我的手不能動搖。每一刀,每一針都必須精確放置,那些身體提醒我,因為窗簾下面躺著某個人的愛人。
懷著敬意,我修補破損的東西。我鬆了一口氣,係好最後一個結。因為如果病人的身體對我說話,我也會對他們說話:我足夠關心並儘力而為。我一直保持專注和警覺,直到我放下儀器,取下手術單,病人才開始第一次術後喘息。我打電話給他們的家人,一個遙遠的聲音提供了安慰和慰藉,是的,手術進行得很順利;是的,他們所愛的人今天晚些時候會回家;是的,我對結果很滿意。我在結束的那一刻建立了新的聯繫。當病人醒來時,我溜出了手術室。寒冷的空氣像雲一樣跟著我,瀰漫著消毒液的氣味和生鏽的血腥味。沉默的交流已經結束;直到下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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