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學是西洋人特有的思考方式,但如果我們探求哲學的目的,其實西洋人透過對真理的追求,想要能夠像希臘的神一般不死。從這種觀點來看,西洋的哲學其實和許多宗教一樣,是在追求人的不死。不過,哲學跟一般宗教最大的不同就是:它想要透過語言把真理弄清楚。從這個觀點來看,科學其實是對傳統的哲學所使用的方法認為有問題,所以走向實證、觀察、實驗的方法。從這個觀點來看,或許我們可以說:科學是從哲學所分出來的學問。只不過,現代的科學雖然可以延長人的壽命,但還沒有辦法讓人不死。於現代,哲學看似衰微,但對科學卻提出了許多質疑,例如所謂的科學哲學就是要處理科學到目前為止所無法回答的、恐怕未來也沒有辦法回答的問題,並探討其何以如此的理由。
柏格森對科學方法的質疑
19世紀後半是科學開始發達起來而影響全世界的時代,很多人開始懷疑哲學、宗教的存在價值,但法國的哲學家亨利·柏格森(法語:Henri Bergson,1859年10月18日-1941年1月4日),則倡導生命哲學(德文:Lebensphilosophie),而對於科學提出種種的質疑,柏格森以優美的文筆和具豐富吸引力的思想而著稱。1928年,他獲得1927年度的諾貝爾文學獎。以下讓我們來看他怎麼分析科學的界限。
柏格森在「時間與自由」一書的開頭說:「我們要表現自己,不得不依靠語言。 而且,在大部分的情況下,是在空間當中思考事物。」
舉個例子來說,我們跟長期相處的摯友必須分開時,要怎麼表達自己對於摯友現在所擁有的思念呢?這個時候,大大概都知道很難找到適當的字眼來表達。而且如果用反覆的語言來表達的話,有時反而會讓人覺得好像是很虛假。其實「謝謝」、「悲傷」、「寂寞」等的用語只是包含我們所直接經驗或感覺的僅僅一點點而已。
有時候,我們在很焦急的時候,我們會迫不得已的加上「很強烈的」、「沒辦法超越了」,或是相反的加上「一般般」、「稍微」、「微微的」等的形容詞,來表達自己整體的心情。這樣子的講法就好像是民調時對政黨或政治人物的支持度被用圖表來表現一般,不過,大概沒有人會認為自己的心情真的可以用像這樣的圖表來表達。但是,像這樣子簡單的事情,我們有時候都會忘記。
所謂「在空間當中思考」一事
至於「在空間當中思考事物」這句話是稍微不好懂。舉例來說,譬如「悲傷」 這個字,如果我們將之形容為「強烈的悲傷、微弱的悲傷」時,在我們的腦筋裡會浮現出《會伸縮一般的線型圖表》。當我們用「大小」來思考時,其實這已經是「在空間當中」思考事情了。換句話說,「悲傷」的分數就好像「數學」與「英文」考卷的分數一般,會上上下下。
柏格森在「時間與自由」的第一章當中,依序提出我們種種的心理狀態,並很詳細地顯示出這些心理狀態不是能夠用「一般的名詞與形容詞(努力、高興、痛等等)」加上「大小(強弱)」來表達的。
但是,感情的事,我們姑且不先談論它,假如是「聲音」與「光」的感覺的話,我們不是可以使用「更大的聲音」、「更弱的光」的用語嗎?換句話說,聲音的大小和高低以及光的強度不是能夠用數字來測量嗎?對於這個看法,柏格森認為這是誤解。 的確,聲音與光的感覺,其在物理上產生的原因是可以測量的,也可以用數字來顯示的。但是意識所能直接感覺的始終只是《色彩》與《音色》這種質性的東西。換句話說,色彩與音色是帶著《對我們來說是有獨特的微妙差異之性質》之物(如果按照我們的感覺來說,白色與灰色是不同的顏色,灰色並不是微弱的白色,而黑色也不是變弱到極點的白色)。但是我們卻把「量的大小(強弱)」解釋為是:自己所感覺的性質是具有「大小(強弱)」。
心的「要素」與時間
「在空間當中思考事物」這句話其實還有別的意義。這個意義就是把事物加以區分而掌握為:是可以加以測量的「要素」之集合。
我們老是會被自己外面的事物分心。當我們四周張望時,會看到桌子上面有筆和簿子,在書包裏有教科書與筆記本。這個時候,筆是筆,教科書是教科書,它們不會被混淆而排在桌上或是放在書包裏頭。只要是在客觀的空間當中,即使對於他人來說,筆還是筆,教科書也還是教科書。如果這些東西被任意變成其他的東西或是與其他東西融為一體的話,那反而會變成很麻煩、會令人頭痛。同樣的東西假如不是同樣的東西的話,那麼要透過語言來溝通就會無法成立。於是, 我們就給東西名字,幫自己命名,並更進一步對自己心中的東西給與「高興」、 「悲傷」等的名稱,而這些東西就變成是和桌子與書包一樣的東西。《主觀》這個東西,本來在眼睛看得到的客觀的空間當中,是不具有場所的,但我們卻好像是將之看做是《這個東西》、《那個東西》一般。
把「心」想成是強弱種種的零組件的集合乃至是各種要素的集合,其實就是被上述這樣的想法給綁住了。的確,在我們和摯友離別時的心中,是會包含著很複雜的種種要素,例如一起度過的各種場面,以及在各個場面時所感覺到的心情。但是這些心情越是深厚時,這些要素就會變到多得寫不出來。因此,這些是沒有辦法用一句話來加以表達的。不過,如果我們把心中的東西一個一個切開而將之拿出來、並寫到筆記本上的話,那這是否會成為我們現在的心情呢?假如是料理的食譜的話,只要按照食譜所寫的一般,把材料與其分量加以攪拌的話,那麼我們或許可以作出自己所期待的料理。但是,我們的心卻不是這樣的東西,各種場面是一邊溶化成一個整體,一邊花時間變化而走上成熟,並因而變成我們自己的一部分。我們現在的心情其實是花了很長的時間的一個整體,它被加以折疊起來之後而被存在心上,並因而變成感情的。即使我們將這樣的感情寫到筆記本上,但那這只不過是乾枯的文字排列著而已。
透過以上的說明,我們可以知道對我們來說重要的是:我們是在無法倒回到過去的「時間」當中,一邊推疊著時間,一邊在活著。在這當中,我們經驗了什麼、感覺了什麼呢?這不是用皮毛而膚淺、陳腐的老套語言而可加以經驗的,為了直接知道,我們只能自己去體驗我們我自己所走過的漫長歲月,而無法用倒帶的方式去經驗我們自己的人生。
純粹持續 ( durée)
但是有時候,有些人會認為上述這種實在的時間是可加以省略的。「在空間當中思考」這句話的另一個意義就是指這個。在「空間」當中,所有的東西都是被同時在一下子之間被排放著、被擴展開來。舉例來說,鋼琴樂曲的樂譜是所有的音都被記載下來而被記到最後的音節。但是如果在時間當中演奏樂曲的話,一定會有某些新的東西產生出來 (正因為是這樣,所以人們會不厭其煩的演奏同一個樂曲)。在空間當中被加以並排而能夠看完的音符,一被帶回到時間當中,它會給與我們到目前為止《沒有看過、沒有聽過的經驗》,能夠給予我們意想不到的新鮮。不,倒不如應該說:「空間是把我們經常直接活著的時間流動,固定成為不動,而使之成為容易掌握的「要素」。 柏格森就因此使用了「純粹持續」(國內有人翻譯成綿延)的用語來做說明。這個純粹持續並不是像樂譜的音符與日記中的日期一般的東西,它是和不動的空間完全不一樣的《具體的「時間」的持續》,這個純粹持續不是被刻著而不會動的年號與時刻,而是現在正在流動著、並走向前面的我們的經驗狀態。假如是樂譜與年表的話,我們是能夠像不動的風景一般,從外面一眼去眺望,而且能夠往回去翻閱它。相對的,所謂的「持續」是只能從我們內在的層面去慢慢加以經驗的時間,我們無論是誰,都只是時時刻刻走著《只有自己一個人的「持續」》,這個「持續」是沒辦法往前回撥的,一刻也不會停止,在這個「持續」當中,有一種微妙差異(這個微妙的差異是無法化變成老套的語言來加以說明的)之變化會把我們加以染色。在這個「持續」當中,不是他人、而是我本身的感覺方式、思考方法、行為方式會被加以形成。即使在當下,這個《持續》還是在進行中,所謂「我活著」不外就是這件事。
科學的看法
十九世紀後半是「科學的方法」被適用在種種領域的時代。這個時候,所謂的科學的目標就是一方面以經驗與實驗為基礎,另一方面,把這個經驗套用在一 般的「法則」之上,而在這當中,成為模範的就是物理學與化學。
柏格森並沒有否定近代科學的意義,但是他反對的是如下的想法:把這樣的看法自稱為萬能,連人的心與生命都要用這種方法加以說明,甚至要說出連未來都可以預測。因為我們的心並不是由像是《數》與《量》這種空間性的東西所形成的,心並不存在著像 「原子」與「要素」這種要素存在。
結語
科學顯示出了它的有效性,也提高了人類的生活水準,但它的發展反而使人生意義的探討大幅縮水,人的死亡好像被埋死豬一般,草草了結,因此如何讓科學哲學與人文科學配合,使人們能夠有意義的生活在科學時代,才是今後的世界所應探尋的方向。
本文僅代表作者立場,不代表本平台立場
Facebook Comments 文章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