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AI時代的獵巫行動：耶魯學者如何在虛假指控下捍衛言論自由

文/蔡鎤銘（淡江大學財務金融學系兼任教授）

引言

當人工智慧（AI）技術成為資訊時代的利器，其應用卻也可能淪為壓制異見的工具。在美國耶魯大學，一位國際法學者因支持巴勒斯坦權利而被指控與恐怖組織有關，隨後遭到校方停職並禁止進入校園。這一切的導火線，竟是一篇由AI生成、來源可疑的報導。這種新興的「數位獵巫」現象，不僅挑戰了學術自由與言論自由的底線，更顯示了當權者在面對挑戰性觀點時，可能採取的極端手段。本文將探討耶魯大學學者赫莉耶・杜塔吉（Helyeh Doutaghi）的遭遇，剖析AI技術在資訊戰中的角色，並反思其對個人權利與全球政治的深遠影響。

AI生成指控的真相與爭議

赫莉耶・杜塔吉自2023年起擔任耶魯大學法學院「法律與政治經濟學計畫」（Law and Political Economy Project）的副主任，同時也是該校的副研究學者。她的研究聚焦於國際法中的第三世界觀點（TWAIL），批判美國對伊朗的經濟制裁，並長期公開支持巴勒斯坦權利。然而，2025年3月2日，一家名為「Jewish Onliner」的網站發布了一篇報導，指控她是親巴勒斯坦組織「Samidoun」的成員，並稱該組織被美國政府列為「恐怖組織的偽慈善機構」。這篇報導據稱由AI技術生成，並迅速引發連鎖反應。

不到24小時，耶魯大學法學院便以「可能涉及違法行為」為由，將杜塔吉停職，撤銷她的電子郵件帳戶，並禁止她進入校園。根據杜塔吉本人在社群平台X上的聲明，她僅被給予數小時通知，要求參加一場由校方外部律師主持的「審訊」。她在聲明中指出，這場審訊不僅未給予她合理準備時間，甚至拒絕為她因齋戒月（Ramadan）而提出的宗教調整請求提供便利。這種草率的處置顯示了耶魯大學在面對外部壓力時，選擇了迅速切割而非保護學術自由。

值得注意的是，美國財政部確實於2024年10月將Samidoun列入制裁名單，稱其為巴勒斯坦解放人民陣線（PFLP）的資金募集前線。然而，杜塔吉堅決否認自己是該組織成員，並強調她的活動僅限於學術討論與公開演講，支持巴勒斯坦的權利。她在接受《Drop Site News》採訪時表示：「這不是針對我個人的案例，而是要確保沒有人敢挑戰主流媒體與西方學術界的霸權。」她的律師也指出，《Jewish Onliner》的報導來源不明，且據以色列報紙《Haaretz》2025年1月的調查，該網站可能與以色列政府或軍方有關，專門用於反制親巴勒斯坦言論。

學術自由與言論自由的危機

杜塔吉的案例並非孤立事件。近年來，美國國內對親巴勒斯坦立場的打壓日益加劇，尤其在川普政府上台後。根據美國公民自由聯盟（ACLU）的報告，自2023年10月7日哈瑪斯對以色列發動攻擊以來，美國各地針對巴勒斯坦支持者的言論審查案例顯著增加。例如，哥倫比亞大學研究生馬哈茂德・哈利勒（Mahmoud Khalil）於2025年3月被美國國土安全部（DHS）拘留，僅因其參與校園內的親巴勒斯坦抗議活動，而未被指控任何具體罪行。哈利勒目前被關押在路易斯安那州一處臭名昭著的移民拘留中心，該中心據ACLU報告顯示，存在嚴重虐待問題，包括缺乏醫療服務與不人道待遇。

杜塔吉的遭遇與哈利勒的拘留顯示了一個更廣泛的趨勢：當權者利用模糊的「國家安全」理由，對異議聲音進行系統性打壓。杜塔吉在X上寫道：「耶魯大學的行動是對巴勒斯坦團結立場的公然報復，是對我的憲法權利、言論自由、學術自由與基本程序正義的侵犯。」她進一步批評耶魯大學未有調查《Jewish Onliner》報導真實性，便將舉證責任轉嫁給被指控者，等於「假定有罪，直到證明無辜」。

此外，杜塔吉的案例還揭示了AI技術在資訊戰中的雙刃劍特性。AI生成的內容雖然能快速傳播，但其可信度與透明度往往難以保證。根據《The Intercept》的報導，美國國務院正計畫使用AI技術掃描社群媒體，尋找並驅逐持親巴勒斯坦觀點的國際學生，顯示AI已成為壓制言論自由的新工具。這種技術濫用不僅威脅個人權利，也為學術界敲響警鐘：當學者因言論而被污名化，學術自由將何去何從？

全球背景下的壓迫與反抗

杜塔吉的案例並非僅限於美國國內，而是全球範圍內對巴勒斯坦支持者壓迫的一部分。根據欣德·拉亞卜 （Hind Rajab）基金會的資料，該組織於2025年初向國際刑事法院（ICC）提交了一份歷史性投訴，指控1000名以色列士兵在加薩地區犯下戰爭罪，包括針對平民的暴力與系統性破壞。該投訴的背景是自2023年10月以來，加薩地區的衝突已導致數萬人死亡，聯合國數據顯示，其中超過70%為婦女與兒童。然而，支持巴勒斯坦權利的聲音卻在多國遭到打壓。

例如，瑞士當局於2024年底拘留並驅逐了巴勒斯坦裔美國記者阿里・阿布尼瑪（Ali Abunimah），僅因其在當地發表反對以色列政策的演講。據Change.org網上的請願書顯示，這起事件引發了全球數千人的連署，要求瑞士政府為此負責。阿布尼瑪的遭遇與杜塔吉的案例有異曲同工之處：當權者以「安全」為名，試圖噤聲批評者。然而，這種壓迫反而激發了更多反抗。杜塔吉在《Drop Site News》的採訪中表示：「這顯示了一個崩解中的帝國，通過粗暴壓制來扼殺揭露其霸權真相的聲音。」

在這樣的全球背景下，杜塔吉的遭遇不僅是個人危機，更是對全球學術界與公民社會的警示。當言論自由受到威脅時，反抗的聲音必須更加響亮。杜塔吉的律師已要求耶魯大學恢復她的職位，並公開聲明以修復其名譽，但校方至今未有正面回應。這顯示了在政治與經濟壓力下，即使是頂尖學府也可能選擇妥協，而非捍衛原則。

結語

赫莉耶・杜塔吉的案例揭示了AI時代言論自由與學術自由的脆弱性。當技術被用來製造虛假指控，當權者便能以「安全」為由，輕易打壓異見。這不僅是對個人的攻擊，更是一個試圖讓整個社會噤聲的系統性策略。然而，杜塔吉的勇敢發聲與堅持，顯示了在壓迫面前，反抗仍是可能的。她的故事提醒我們，無論技術如何進步，捍衛真相與正義的責任始終在於每一個人。

隨著全球政治局勢的動盪加劇，未來的挑戰只會更為嚴峻。我們必須警惕AI技術的濫用，保護學術界的獨立性，並確保言論自由不被任何形式的「數位獵巫」所侵蝕。杜塔吉的抗爭或許只是開始，但她的聲音已在黑暗中點燃一盞希望之光，呼喚更多人加入這場關乎自由與尊嚴的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