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天琪(德國)
這幾天網上充斥著一個話題:愛麗絲·魏德爾(Alice Weidel)和伊隆·馬斯克(Elon Musk )於1月9日在網上進行的70多分鐘的對話。前者是德國右翼另類選擇黨(AfD)黨魁,45歲的魏德爾剛被推出爲2月間將舉行的德國大選的總理候選人;馬斯克則是名震一時的企業家、科技、太空事業的推動者、全球首富, 也是被川普新「加冕」的高官。
馬斯克力捧德國右翼民粹黨
眾所周知,川普為感謝馬斯克的大撒幣和站台,讓他贏得了勝選,所以特地為他量身定制新設了一個「政府效率部」,任命他和另一名政商人士共同負責該部,用以革除政府部門的浪費,打擊官僚主義。馬斯克當仁不讓,還未走馬上任,就已經信口開河,指點江山,矛頭不僅對內,還對歐洲國家的政府、政治家直接點名批判,人們戲稱他為「影子總統」。馬斯克自我感覺超好,覺得自己是「人類救星」,眼看德國如今衰落了,趕緊「出招拯救」。他大聲疾呼,蕭茲總統無能,能救德國的只有選擇黨。他甚至在德國的《世界報》(Die Welt)上撰文,說「德國經濟和文化都瀕於崩潰邊緣。。選擇黨AfD是拯救這個國家最後的希望」。在文章中他提出幾點理由:德國經濟被官僚主義和條條框框的規則扼殺而停滯不前;大量湧入的移民沖垮了德國的國家和文化認同;能源政策,核能下馬是錯誤的;德國傳統的政黨都無能,只有選擇黨務實而革新。
馬斯克和魏德爾網上對話

馬斯克這篇文章在德國社會掀起軒然大波,負責刊登他這篇文章的編輯被迫離職。如今此君更近一步,直接跟他心儀的選擇黨頭頭魏德爾在社交媒體上聊天,為該黨造勢,直接吸引了二十多萬觀眾。筆者隔天上網聽了一遍,不禁感嘆,這兩位名震一時的人物,他們對世局和時事的觀察判斷似是而非、所使用的語言、邏輯思維極度簡單化,跟最普通的市民一般瑣碎平凡,毫無過人之處。馬斯克拉以他的名氣來為魏德爾的競選鼓躁一番,打打氣充充電。而魏德爾卻利用這個機會,「大放厥詞」,語出驚人,讓整個輿論界議論紛紛,她的用心昭然若揭,雖然還只是政壇的新星,卻已經足夠厚黑,不愧是個機會主義的政客。筆者先簡短敘述他們談話的內容,然後再分析這兩個活寶的特色。
非法移民是災難
在X社群平台直播的這場對話中,他們談及政經證、移民、教育、能源、歷史、言論自由和馬斯克的外太空構想。魏德爾首先批評前總理梅克爾毀掉了德國,放進來百萬非法移民,57-60%的移民入境之前就把護照身分都丟掉,入境後「妾身不明」,就無法遣返。他們一入境就享受福利,卻又屢屢犯罪。從2015年起,有7百萬非法移民到了歐盟,德國首當其衝,收容的人數最多。馬斯克迎合說美國有一樣的問題,左派當道,大量非法移民入境。而在加州偷盜在一千美元之下是不受起訴的,人們進入商店偷盜搬東西,經理人去干涉,反而要受罰。反正在加州偷盜是合法的,人家都以為那是搬家公司在工作呢。兩人哈哈大笑。
能源、經濟、教育問題
在能源方面,梅克爾時期因福島事件,德國訂下2022年底核能要全面下馬,然而2月間俄烏戰爭爆發,德國不能從俄國獲得天然氣和石油,能源出現巨大漏洞,卻依然在次年4月斷然關閉境內核電廠,導致能源價格突然暴漲數倍,魏德爾說,這兩屆政府不是蠢,就是恨自己的國家,才做出這種損害國家利益的決定。馬斯克說,是啊,AfD的移民政策(驅趕所有非法移民)和能源政策(核能上馬,石化能源,反對再生能源)才是明智的。
關於經濟和稅收問題,兩人都批評德國的官僚主義,馬斯克說在德國創辦企業,規章條例一籮筐,竟然有25000頁需要閱讀遵守,活生生扼殺了人的積極性。德國稅率高,一個人全年工作,一半時間的所得得交稅報效國家,自己只得一半,德國稅率在發達國家中是最高的。
談到教育,魏德爾說,都是左翼的掌控下,德國學校、大學裡,學生什麼都學不到,他們只去搞「性別研究」,學生連基本的語文基礎都沒打下,在Pisa (國際學生能力評估計劃)調查中,德國的排名都在中下。馬斯克吃驚地說,我還以為德國的教育不錯呢。
魏德爾說希特勒是共產黨人

談到言論自由,魏德爾提到希特勒,說他一上來就控制輿論,納粹是國家社會主義(National Socialism),說穿了,是社會主義,希特勒就是個社會主義者,是個共產主義者,人們都說他是保守的右派,這是錯誤的,他是個反猶太的社會主義者、共產黨人,跟斯大林一樣,他那時把很多企業都國有化了。馬斯克附和著說,媒體說AfD是納粹,言論審查多危險啊。你們的政治家(基民盟主席,總理候選人)莫爾茨(Merz)曾警告說,不能讓川普當選美國總統,那很危險。這就叫言論自由嗎?現在可能有150個歐盟的官員都在網上監視我們的談話哩。
魏德爾說,希望川普結束俄烏戰爭,歐洲人不行,每天讓那麼多年青人死去。我們沒有好好備戰,無法對付戰爭局面。我們要靠美國。至於以色利,我支持他們,但是內坦亞胡也犯了很多錯誤。我們的選擇黨是唯一能保護猶太人的黨,現在猶太人在德國不安全,街上都是支持巴勒斯坦的遊行示威。馬斯克說,我們要教育人們不要恨以色列,要讓巴勒斯坦富裕起來。
馬斯克最後說了Space X和他鑽研外太空的理想和抱負,因為感覺人類的生存和文明在宇宙中太短暫渺小,他想探索大千世界的奧秘。兩年之內可以登上火星。
對話的後續效應
本來以上的那些對話沒有什麼特別的看點,除了許多地方是經不起「事實核查」的,但是如今人們早已習慣公眾人物的謊話連篇,重罪犯人、大說謊家川普都當上美國總統了,他說話比放屁還不值錢,這兩位唱個雙簧,東拉西扯不負責任,又怎地。然而德國公眾界十分震怒,魏德爾竟然把希特勒說成是共產黨人。這是藐視侮辱人們的認知,媒體紛紛指出她荒謬絕倫。希特勒是極右的法西斯,他不僅殺害猶太人、殘疾人、吉卜賽人,也追捕殺害共產黨人,這是有資料實證的歷史定論。筆者認為這並非魏德爾的無知,而是她有意攪動一池春水,讓全世界跌破眼鏡,問一句:What? 我沒聽錯吧。她這句荒謬的謊話還真能被載入史冊,哪怕是作為笑柄或負面的例證,反正有位德國政治家說希特勒是共產黨人。
魏德爾和馬斯克對話之後(1月11日),德國 (也包括奧地利)60多所學術研究機構和大學集體聲明退出馬斯克旗下的網絡社群X,學者們認為 X 的營運跟它所聲稱的原則——誠信、開放、公正、透明,以及所提倡的維護民主、自由等價值觀是不相符的。由於魏德爾的選擇黨在德國從2021年3月起,被德國聯邦憲法保衛局定性為有「極右派嫌疑」,認為可能威脅德國民主,曾經被裁定保衛局可以對該黨員實施監聽的措施,後來因為是大選年就暫停了這個許可。德國其他的黨派都不願與此黨合作執政。馬斯克在對話中卻再次強調, 德國選民應當投票給選擇黨,只有它能救德國。推動這種右翼民粹的做法,是德國學術界不能接受的。此外,德國的工會、司法界和企業界也紛紛宣布不再採用X平台,甚至連德甲足球聖保利和超市Aldi Nord也都退出了,這是驚人的反彈,可見知識界和思想界是不會輕易放棄原則,容忍這種攪歷史渾水的危險言論。
水漲船高的「德國愛麗絲」

另一方面,魏德爾的聲名也因馬斯克的青睞而水漲船高,她被黨內的人稱為「德國愛麗絲」,似乎一夜之間頭上就添了光環。這位女士生長在北威州一個中等的家庭,畢業於德國大學,學習專業是經濟。曾在高盛公司資產管理公司任職,也在中國就業生活過6年,所以能說普通話。後來她再度進修,以中國的退休制度為題,寫了博士論文,2011年取得博士學位後再度任職投資公司。 2013年加入成立不久的選擇黨,開始從政。她是一位女同性戀者,伴侶是斯里蘭卡裔的一位女子。2022年成為選擇黨兩位黨魁之一。一般認為魏德爾是比較理性而不極端的,但是她似乎偏好獨裁者,走的是親中親俄的路子,認為應當儘快結束俄烏戰爭,並且應重新從俄國獲取能源,以減輕德國的負擔。她反對伊斯蘭女子包頭巾,認為頭巾是壓迫女性的象徵。中國的網民似乎特別喜歡她,稱她為繼梅克爾之後的「鐵娘子」。但從魏德爾的言行來看,她是個沒有原則的政治家,老百姓喜歡什麼,她就說什麼,反正到目前為止,她都站在反對黨的立場,可以隨風使舵,不必負責任。這種政客,一旦掌權,難保不會成為川普那樣,走單邊和民粹,唯利是圖,這並非德國之福,對歐盟也將是災難。
魏德爾短視且急功近利
魏德爾批評德國政府錯誤地撤除核能,這代表許多人的看法,筆者也同意,但是她否定再生能源,一味想搭上俄羅斯便宜能源那條船,這種短視而急功近利的做法,非常危險。跟普丁這種侵略性強的獨裁打交道,必須像中國那樣,本身有足夠的資本,才不致受制於人,德國根本不具備這種條件。烏克蘭的教訓還不夠嗎?非法移民是歐盟所有國家都頭疼的問題,魏德爾這個民粹主義者主張一刀切,關閉國境,只挑選合乎本國利益的外國人進來。須知「庇護權」是明文寫在聯合國《人權宣言》裡的——「人人有權在其他國家尋求和享受庇護以避免迫害」。那些中東、北非、土耳其、阿富汗、伊拉克、敘利亞的人民,就是利用這一條,闖進西方民主國家。移民問題不僅涉及法律和人道,移民也並非如川普所說,都是罪犯或無賴,德國現今勞動力短缺,移民問題若處理得當,反而能補這個漏洞。
反思納粹罪行矯枉過正
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左派曾經反叛社會的僵化教條,重新詮釋歷史,懺悔納粹犯下的反人類罪,他們解構了社會,卻並未重新建構社會,並賦予社會新的生命力,德國的教育和媒體長期被那一代的左派知識分子掌控,青年一代在富足的環境中成長,利己意識和享樂主義盛行,責任心乏聵,社會沒有凝聚力,團結、集體、愛國這些詞彙都帶點負面的味道,當初納粹就是靠煽動集體意識起家的,八九十年過去了,納粹幽靈還藏在上一輩的潛意識中,他們借著強調個人主義來中和稀釋集體意識,但是矯枉過正,幾十年下來,社會的凝聚力全都散了。極端右派民粹主義者因此又重拾往日那種偏激的德意志精神,大作宣傳,吸引不少年輕群體,這種發展趨勢是危險的。這也是為什麼社會上有識之士對右翼民粹堅決抵制,各黨派都不願跟極右的選擇黨合作的原因。
天才人物的破壞性也可能很大

無庸置疑,馬斯克是賦有異稟的天才,他創辦的各種航天、太空研發企業真是氣度恢宏的大手筆,他既聰明也富有冒險精神,膽子忒大,此君在自然科學和高端科技方面的成就,放在世界上也是數一數二的,但是他在人文知識和歷史修養上卻需要補課。他被自己的成就沖昏了頭,自信暴增,看他今日對歐洲、中台關係的隨性發言,就知道他忘乎所以,覺得自己是神人,不論世界局勢還是全球危機都可以像他解決數據化中的難題那樣,一一化解。然而人類不是數碼,文化、政治、宗教不是方程式,他近期的行為實在越界了。他跟魏德爾的對話就是一面照妖鏡或哈哈鏡,光怪陸離,旁觀者清,然而鏡中人自己卻不知自己的可笑。
面對這兩位大人物——「德國愛麗絲」和美國的「影子總統」馬斯克,人們必須十分謹慎,聽其言觀其行,兩人可能對我們社會的破壞性大於貢獻,我們拭目以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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