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流亡心態下「販厝」的建築文化！

1945年戰後中國國民黨政府流亡台灣，從中國帶來的二百餘萬難民，使得台灣的住宅面臨空前的挑戰。然在這種流亡心態下，台灣只是蔣家政權暫時落腳的海島一隅，又隨時準備反攻大陸，則此所謂住宅建築造型美學或環境美學的應用，就難以登上建築文化政策的檯面。眷村成為臨時收容所，勉強成為台灣這段歷史文化重要的文化資產，如台北市信義路五段「四四南村」列為古蹟？

本文所論述的主題對象是50年代以後，與眷村並行，俗稱「販厝」公寓式共同住宅，堪稱台灣一般民眾的自宅建築文化。它對台灣近一世紀以來，可以說是建築文化上一種極具諷刺的建築形式，是台灣建築文化在日治之後的一種倒退現象。

50年代由於社會穩定人口激增，大量住宅的需求與營造速度需求下，當時除了台灣省政府國宅興建委員會官方興建之外，民間建商也紛紛加入「起販厝」。這種急就章的住宅，採取簡單的磚牆連棟二樓建築，即使外表非常簡陋竟然也供不應求。成為50年代以後台灣住宅建築的主流樣式。

「起販厝」好賣又容易賺錢發大財，誘使做「土水」（水泥）的工人都當起建設公司老闆，真是「技而優則商」，這些沒有建築師牌照的「土水師傅」向建築師借牌「起販厝」，這在當時是公開的秘密。即使在「被殖民」的歷史現實，正牌的建築師不但沒有美感更奢談文化涵養。「販厝風格」延續六十餘年席捲台灣；但「販厝」的污名卻亦不脛而走！

這種沒有建築文化的文化，可以說貽害台灣甚深，然少有學者加以探討其對台灣住宅環境美學的亂象與弊病的研究批判，導致目前鄉下還有土水師傅在「起販厝」。

筆者僅試從「環境美學」的觀點加以探討、比較，或可做為反思60餘年黨國殖民台灣環境美學的反省。「販厝」就目前而言依然存在著相關的癥結問題：

1. 這些又老又舊又破的「販厝」建築，在台灣到處林立成為都市建築之瘤，老舊危樓都更不易，即使六都、縣市首善之區都有可能為患百年猶不得其解。都更還可看到頑強抵抗的「販厝」釘子戶，被包圍、夾殺在現代大廈苟延殘存的現象，如台北市忠孝東路五段「森業永春」是都更案的冰山一角。

2. 「販厝」頂樓是違章建築、鐵皮屋的罪魁禍首。「販厝」在住戶永遠覺得少一間的心態下，不論二層樓的透天厝至五樓公寓，在屋頂平台加蓋一層違建的鐵皮屋蔚為風氣，不但沒有建築美感，鐵皮屋頂也就成為台灣住宅建築的世界奇觀。

3. 「販厝」這就是一般庶民的宿命嗎？這種老舊「販厝」社區建築在目前依然隨處可見，他們共同的特徵是街道狹小，電線桿林立，加上近幾年的第四台電信業者的電纜，縱橫交錯到處橫行，「人」宛如陷於現實的羅網之中，而無以逾越的階級意識？

從上述的議題與筆者就汐止康寧街一帶街景為例的觀察，目前居住「販厝」社區的居民，居住環境簡陋、破舊，造成低端人口仿佛在「原始叢林」般的存在著，奢談文化精神涵養與生活樂趣。

無庸置疑，從環境美學而論人文環境為人所造，人們與居住環境朝夕相對，在耳濡目染潛移默化的結果，會反過來通過它的美學教育作用，陶冶人的心靈和性情，可以說居住環境對人的身心作用是全面性的。

例如到義大利佛羅倫斯（Firenze）是文藝復興運動的誕生地，是歐洲藝術與建築文化的搖籃之一，幾乎整座城市都是歷史建築，被列為世界文化遺產；著名詩人但丁、畫家李達文西、米開朗基羅、科學家伽利略、政治理論家馬基雅維利、雕塑家多納太羅等歷史文化名人都誕生於此、活動於此地。中國詩人徐志摩前往度假時，因飽覽當地的城市之美而觸發內心美的悸動，便將義大利語的Firenze翻譯成翡冷翠，並寫下《翡冷翠的一夜》及《翡冷翠山居閒話》兩篇散文。

與此相較，歐美觀光客應該不會想來參觀台灣「販厝」，雖然它們都超過一甲子，但因不具有建築美學的觀點，既不能成為歷史建物，只有任其老舊等待都更。

因此，戰後中國國民黨政府流亡台灣，上世紀歷經近代工商業發展，但所帶來居住環境景觀扭曲、混亂景象，若說是「人文環境美學」失落的年代亦不為過。其中隱含的亂象是政府不當的國土規劃政策所形成，也是官商勾結下人謀不臧的產物。

在普遍缺少生活美學涵養的背景之下，其建構的人文環境，無論從高山到平原，從平原到海岸，到處充塞著缺乏美感的硬體設施，「販厝」是台灣文化沙漠的顯現；台灣人仿佛在「原始叢林」般的存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