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編精選【專欄】德國在「變局」的十...

【專欄】德國在「變局」的十字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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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牧(德國)

近日收到「2025 年德國選舉」通知,內心複雜而糾結。我第一次面對德國的選舉陷入了沈思與茫然。

對我們這些人來說,無能無力在彼岸(中國)實現憲政民主體制,然而我們有幸被納入了民主體系,被民主國家解放、改變與歸化,我們的長期追求與夙願,在此地得到體驗與分享,我們參加國家的投票選舉,履行公民義務與責任,整個過程體現了一種社會公正、民主至上、人權尊嚴,所以每一次參加德國選舉,我都會肅穆而亢奮。

而時下筆者第一次對德國大選,有一種「治國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之悵然若失,所謂的「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似乎整個世界都處在「大變局」的風口浪尖,德國也一樣,筆者梳理了內心剪不斷、理還亂的思緒,與讀者討論與分享……。

強大德國步入迷惘

儘管經歷了「一戰」、「二戰」失敗,但是德意志毅然決然的再次經濟騰飛,矗立於世界強國之列。筆者在德國經歷了科爾政府、施羅德政府、梅克爾政府時期,德國的政經發展,可說是一路繁榮昌盛、扶搖直上。1990年科爾總理與法國總統密特朗提出和建立歐洲政治聯盟,1995年又提出「創建歐元」體系,在政治、經濟等領域達成了歐洲「一體化」,故科爾被譽為影響歐洲的政治「巨人」。

前些天,有媒體批評梅克爾16年執政時期,對德國的發展沒有計劃、沒有戰略、行動不力。事實完全不是這樣。2008年一場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機,使歐美國家嚐到了忽視實體經濟的「苦果」,是德國最早提出「工業4.0」概念。梅克爾政府首推《高技術戰略2020》,「工業4.0」被列為十大未來項目之一,正式提出德國「工業4.0小組」,並出現在2011年德國漢諾威工業博覽會上。德國學術和產業界對「工業4.0」有統一的認知:即以智能制造為主導的第四次工業革命,指通過信息通訊技術和虛擬網絡與實體物理網絡系統(CPS)結合,將制造業向智能化轉型,最終建立一個高度靈活的個性化和數字化產品與服務生產模式。

從拓展德國經濟前景來說,梅克爾抓住了發展經濟的兩個核心點:一是廉價能源,確保能源安全,保障經濟穩步發展的基礎;二是拓寬市場,是未來經濟發展的生命力與前景。梅克爾總理連續執政四屆16年,拋開意識形態思維來說,她開創的經濟格局是成功的。簡言之:德國控管了俄羅斯廉價能源,這是經濟發展的血脈與基礎,是最高境界的為德國企業「輸血」;同時梅克爾帶領歐盟初步達成「中歐貿易投資協議」,中國市場14億人口差不多是3個歐洲市場、4個美國市場,為歐洲經濟發展拓寬了市場。可惜的是,德國經濟發展的大格局被俄烏戰爭葬送、毀掉了。

德國被俄烏戰爭拖累

面對烏俄戰爭、川普變數和20年來首次連續兩年經濟負成長的局面,德國挑戰舉步維艱。儘管如此,德國總理蕭茲仍表明堅定支持烏克蘭的立場。圖/擷自德國政府網站

德國經濟的衰竭與虛脫,舉世皆聞皆知,不過誰還不犯點錯?可悲的是不知錯在哪裏?自然不知如何修正與彌補。德國經濟一蹶不振的主要矛盾是什麽?

一是俄烏戰爭,把德國第三次拖入「戰敗國」境地。我曾在一篇文章中表述過:「德國不戰卻又輸一次『戰爭』」,因為德國是烏克蘭堅持戰爭的後援主體,2024年德國對烏克蘭的軍事援助總額達到約91億歐元,截至目前,德國援烏總價值已超過380億歐元,僅次於美國,在歐洲國家位居第一。這個數據還不包括烏克蘭百餘萬戰爭難民,進入德國後安置正常生活起居的巨額費用。戰爭結束後,烏克蘭將恢復重建,作為歐盟老大的德國,該承擔多少?又將是巨大的一筆投入。雖說戰勝國決定一切,比如1919年巴黎和會,列強坐地分贓,問題是戰爭尚未結束,歐盟已經擅自決定挪用俄被凍結資產,提供給烏克蘭500億美元,這些都將成為俄烏停戰歸還與索賠的條件,屆時德國又將承擔多少?憶往昔,德國曾歷時60年為「二戰」賠款640億歐元。而擺在眼前的現實是:德國不戰卻又輸一次「戰爭」。

二是德國嚴重的能源危機。對德國來說,能源成本呈「爆炸式增長」,德國終止了進口俄羅斯廉價能源,歐洲天然氣成本躍升至美國的八倍。能源是企業生產與百姓生活的基礎,油價猛增,影響到企業生產成本、食品加工成本、交通運輸費用、百姓的出行成本、住家供暖照明等,這些直接影響到穩定有序的德國社會大環境。再則貨幣貶值拉升通脹外,德國物價躥升令百姓叫苦連天。

近年來,德國的製造業部分已關閉產能,部分搬遷去了美國和中國、北歐等。在這樣的環境下,德國經濟直線下降是可預見的,去年德國淪為「全球唯一負增長的發達經濟體」,2023年德國GDP增長率進入負值,為-0.3%。2024年德國GDP比上年繼續下降0.2%,連續第二年萎縮、負增長。

在普通百姓中,民情發生變化,期待早日結束戰爭,已成為歐洲民情主體。烏克蘭無疑會被犧牲掉,沒有未來。

政治家應該清醒了,為這場不該發生的戰爭擔起責任,走出戰爭泥潭,擺脫經濟能源困境,才能自救,方可救人。

梅克爾「難民政策」不是根源

新近德國的一些媒體,將德國的沈淪根源追朔到梅克爾執政時期,指2015年梅克爾的「難民政策」釀禍,成為國運沈淪的「大禍」,指責梅克爾使德國成為移民國家,不受控制的移民幾乎成為常態,改變了一個國家,具有完全不同、更持久、更深遠的負面影響,成為國運的「轉捩點」。難民問題甚至比氣候問題、能源問題、國防薄弱等還要嚴重,說是因「梅克爾時代失血過多而亡」。

德國的難民政策是個複雜話題,基於兩個理由:一是當年希特勒屠殺猶太人,使德意志民族背負著沈重的民族罪孽;二是源於西方傳統優秀宗教文化基因,所以「二戰」後德國政府制定了政治避難政策。

主要文件依據:一是政治避難條款,是在科爾總理任內修正通過的:「第 16 條經過修改,受政治迫害的人只有來自非安全原籍國才有權獲得庇護。」 二是「都柏林法規」:最初是1990年6月15日於都柏林簽署,它指定了難民在日內瓦公約下尋求政治避難的申請流程。

2015 年 9 月,梅克爾決定允許數千名尋求庇護者越過邊境進入德國,是依據歐盟共同承擔執行的規則;一是收留難民,對德國財政來說能夠承擔;二是可管控的;再則德國各層次的勞動力市場有很大空缺,德國各州的交通工程、老城建設等大工程,一拖就是十年、二十年,正是由於勞動力嚴重短缺,關鍵是這樣的重體力工作崗位,並未占用德國自己的勞動力崗位。
德國選擇黨、聯盟黨等,近期都將「難民問題」視為德國經濟萎靡的主要矛盾,確實是問題,但遠遠並非是影響經濟、影響勞動市場的主要原因。

令人憂慮的治國綱要

聯盟黨(基民盟/基社盟)主席梅爾茨提出的「治國綱要」乏善可陳。

聯盟黨(基民盟/基社盟)主席梅爾茨很是自信,滿腔熱情,據德國媒體報道,他的「治國綱要」與決心是:
一、聯盟黨希望改變政策(包括經濟政策)。梅爾茨說道:聯盟不想關閉那些「符合我們國家利益且不能推遲」的項目。憑藉執行意願和競爭力,歐盟也希望在 2025 年實現經濟政策的轉變。
二、基民盟的經濟政策是什麽?梅爾茨告訴媒體:「我是可再生能源和氫使用的支持者,因此也是綠色鋼鐵生產的支持者。」他主張「擴大聯邦國防軍的授權和加強聯邦憲法法院應對壓力與能力」,「計劃引入主動退休金和早期啟動退休金、引入新的基本保障來取代失敗的『公民錢』,以及為社會中的工薪階層減稅。其實了無新意,差不多就是紅綠燈治國之策的延續。
三、什麽是綠色鋼鐵生產?讀者或許了解不多,傳統鋼鐵生產主要依靠煤基焦炭作為還原劑,這種高碳方式每生產一噸鋼就排放約1.8噸二氧化碳,對環境造成極大負擔。而綠色鋼鐵則以氫氣取代焦炭,利用可再生能源生產氫氣,實現接近零排放的製造流程。低碳技術的應用,是未來鋼鐵生產的核心。
梅爾茨說:「我相信氫技術。」問題是:儲氫技術的首要挑戰是氫氣極低沸點的本質:液化氫氣,其冷卻臨界溫度是「−240℃」,然後將其儲存在低於沸騰溫度(1個大氣壓時為−253℃)的真空絕緣容器中。但問題是:欲達到如此低溫,本身就需要提供相當可觀的能源。

尤為令人憂慮的是:領頭羊德國的經濟沈淪,還將繼續影響到整個歐洲經濟的成長與發展,再則歐洲至今依然走不出俄烏戰爭的陰影與困擾。自古道:戰爭只能孕育出更深度、更廣泛的戰爭,甚至導致人類社會毀滅的核戰爭。

中國自古有「國以民為本,社稷亦為民而立」。古羅馬有諺語「貧困是罪惡之母」,其實背後大道理是一樣的,最直接、最簡單的國家大政治:是體察民心民情民需民願,達到人民富足,物產豐饒,人才薈萃,這才是國家的人間正道。古希臘諺語「人民的聲音,就是上帝的聲音」,所以百姓「心中縱有千千結」,政治家必須心系百姓,以清醒、睿智思維撥亂反正,解決民生民本之根本,自然會迎來「晨曦初露欲天明」,遍野「曉啼鶯」。

德國選擇黨是隱患

德國極右翼政黨選擇黨人氣已創下建黨以來最高紀錄,在德國聯邦議院的影響力,不容小覷。

德國選擇黨(AfD)是德國的一個右翼民粹主義和極右翼政黨,以反對移民、反對援烏、反對歐元、退出歐盟,而贏得不少百姓的積極響應與擁護。選擇黨前身是2013年成立的「反歐元團體」,誰也沒有想到,僅僅11年後,該黨會發展得如此壯大。

根據民調機構YouGov的最新數據:梅克爾所在聯盟黨,將會重新成為德國聯邦議院的最大黨派,預計將在630議員席位中得到約222個席位。朔爾茨的德國社會民主黨是排名第3的黨派,朔爾茨下台實屬民意所歸。選擇黨的勢力範圍主要集中在原東德地區,如果情況好的話,在全國將會贏得20%的席位,在聯邦議院拿到約146個席位。

自2013年以來,選擇黨建黨的人氣已經創下了德國極右翼政黨所獲得的最高紀錄,雖說距離出任德國總理尚欠火候,但其在德國聯邦議院的影響力,實在不容小覷。

1月11日,德國選擇黨在黨代表大會上將重點放在移民政策上。魏德爾表示,如果她能上台執政,將在100天內「關閉德國的國門」,大規模遣返非法移民。在能源政策上,魏德爾主張重啟核電廠,並部分恢復燃煤電廠。她明白能源問題是德國恢復經濟的基礎,是直接減緩百姓生活壓力的首要因素。

在德國選擇黨代表大會舉行前,會場外發生了大規模抗議活動,黨代會被迫推遲了2小時召開。根據德國《圖片報》當地時間1月11日公布的最新民調結果,德國選擇黨的支持率為22%,社民黨的支持率為16%,分別列為第二和第三位,支持率領先的是聯盟黨,為30%。

本屆美國大選,最大的問題是媒體的傾向性,選前媒體報道的選民支持似乎持平,賀錦麗支持率一路略高於川普,而選舉結果卻大相徑庭,川普與賀錦麗的得票相距甚遠,說明媒體提供的信息嚴重失真。

德國媒體的傾向性是公開的,屬於嚴重「親綠」,尤其是《圖片報》。現在德國的支持率是否正在重演美國媒體舊劇?是否選擇黨的支持率被低估了?投票選舉後是否會爆出令人驚愕的嚴重後果?

極右勢力同樣在歐洲蔓延,變天不僅僅是在德國,幾乎整個歐洲都在向極右翼勢力靠近,奧地利、匈牙利、荷蘭、意大利等,都已被極右勢力占據統治地位,德國的變局趨勢是否已難以阻擋?

驚恐「希特勒時代」的復活

德國傳統的執政黨派,聯盟黨和社民黨表現疲軟無力,從它們的競選綱領中可見一斑。社民黨主張為占德國總人口95%的工薪階層減稅,減稅的具體措施包括提高納稅起征點和提升最高稅率的上限。這對高收入者不是問題,問題是工薪階層減稅,遠遠抵償不了能源、食品、生活開支大幅上漲的幅度,不過是杯水車薪,緩解不了百姓的生活窘迫。而聯盟黨顯然也是一頭霧水,上面也談了他們不著邊際的所謂治國政策,顯然是抽刀斷水,無濟於事,結果反而可能加速事態的不利發展。

為什麽說會加速事態的不利發展?德國即將上任的聯盟黨,倘若持續停留在俄烏戰爭的泥潭中,那麽德國經濟復蘇、百姓生活走出困局等,就沒有一絲回轉的機會,不贏則退、不改變就下台,屆時選擇黨完全有可能贏得民主選舉。

當年希特勒就是在民主體制下誕生的,接踵而至的是:資源掠奪、拓疆擴土、地緣政治、勢力範圍劃分,人類將重回「成者為王敗者寇」的叢林原則。唯物辯證法認為,事物是普遍聯系的,事物及事物的各要素是相互影響、相互制約的,整個世界是相互聯系的整體,也是相互作用的系統。

人們只能是現實、客觀的面對這一動蕩複雜的世界之變,走向相互影響、相互制約一體化進程的歷史過程。梳理一下,「二戰」前的幾個基本點似乎與眼下的德國現實相似相近:
1、「一戰」後簽署《凡爾賽條約》,德國喪失了大量領土、殖民地以及其自身的經濟優勢,德國利益幾近喪失,使得德國社會對於領土收復、以及復仇的思潮更趨強化,使民族主義成為拓疆擴土的動力與號角,德國開啟了東西兩線的侵略戰爭。
2、伴隨著經濟大蕭條爆發,德國社會選擇了希特勒,支持納粹黨執政,1933年希特勒出任德國總理,提出要重新修正世界秩序。
3、資源掠奪、地緣政治,使人類回到了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
4、對峙與沖突,涉及全球絕大多數國家,包括所有的大國,最終分成兩個彼此對立的軍事同盟——同盟國和軸心國。
5、參與國幾乎將自身國家的全部經濟、工業、科學技術都投入於戰爭,同時合併與規劃民用和軍用資源。
6、戰爭持續時間長達6年,爆發了1939年至1945年的第二次世界大戰。

當下德國與歐洲的社會情勢幾乎回到了當年,即便聯盟黨本次選舉獲勝,倘若執政後無力喚起民心民情、恢復經濟等,屆時德國百姓無可選擇,也許只能嘗試擁護選擇黨,重現希特勒上位的歷史舊幕,那真將是人類歷史的悲劇。

結語:跌入「難民問題」陷阱

筆者參加2021年9月26日德國大選1000選區的投票

俗語道:撿了芝麻,丟了西瓜。本月底德國大選將臨,聯盟黨主席梅爾茨提出收緊難民進入德國的《限制流入法案》,結果朝野捲入「難民問題」爭執,完全忽略了治國大綱的競爭與辯論。

梅爾茨一方面提出:要讓德國從「沈睡的中等強國」變成「領先的中等強國」;一方面卻將重點放在解決「難民法案」上。筆者不想細究他的政治目的,至少是將「難民問題」導入了德國未來的政策方向,似乎由此德國經濟沈淪與低靡便會迎刃而解。

其實,難民問題與能源問題、戰爭問題相比,似乎是「芝麻」與「西瓜」之比,即便完全制約、限制了「難民湧入」,從財政上來說還遠遠彌補不了德國經濟萎靡的窟窿。說到底「難民問題」的財政尚且可控;而能源問題不解決,企業成本居高不下,制造能力不斷流失,經濟漏洞將不斷擴大;俄烏戰爭不停止,歐洲安全秩序與環境難以為繼。梅爾茨表示:繼續支援與維持烏克蘭的戰爭。依據德國近三年對烏克蘭戰爭的資助,可以預見,這將是德國災難的繼續,危機與風險是難以控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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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牧
田牧
本名潘永忠,上海人,曾任職上海企業工作。九十年代初定居德國,積極參與民運同時,亦筆耕不輟。現任職網路媒體歐洲之聲主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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