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四草濕地的蒼鷺

初夏時分去了一趟四草溼地，順路走訪台江公園，通常這個季節，越冬的候鳥已經離去，但是，還是有幾隻滯留未歸的大白鷺與小白鷺，在溼地上覓食，我問生態導遊，「它們何時回家?」，導遊說，「小白鷺幾乎已經是留鳥，大白鷺可能要玩到盡興吧」。

來自北方的大白鷺，或許是來自北韓某個島嶼，或者是中國東北，從望遠鏡中，可以看到它們悠然踩著舞姿，在淺灘覓食，我把望遠鏡往上抬，才發現遠處的樹梢上，有一隻孤單的蒼鷺，正看著淺灘上覓食的大白鷺，還三不五時仰頭，向四周探望。

蒼鷺和大白鷺的習慣剛好相反，大白鷺喜歡群聚，蒼鷺卻喜歡孤獨，所以被鳥界稱為「孤獨的行者」，我發現這隻蒼鷺嘴硺呈現黃色，估計是繁殖期，所以無法離開，他站在樹梢上守望，或許老紅樹林正是他的樹巢。

遠古時代的宗教文化認為，靈魂是一隻鳥，庫德神祕主義者巴拉姆說，「當靈魂進入人類的身體，與一隻鳥被逐出巢穴，關進陰暗的籠中一樣」，所以，古代蘇菲教派的詩人吟唱，靈魂之鳥懷念天空的蔚藍，憧憬著崇高的飛翔。

蒼鷺站在樹上，好像一隻有靈魂的鳥，隨時都可能離去一般。

生態學者曾經在四草濕地，進行蒼鷺回家的實驗，從足跡來看，他離開台灣後，飛翔一千八百公里，又回到台灣，他去過洞庭湖濕地，沿著長江繞了一大圈，又回到四草，他依靠星辰指路，但是，最會飛行的候鳥不是蒼鷺，而是北極燕鷗。

北極燕鷗顧名思義，生活在北極，他在北極生活繁殖，卻喜歡南極，每年，北極的夏日即將結束的時候，北極燕鷗已經打理好發亮的羽毛，開始一趟長期的旅行，他繞過地球，來到南極的時候，剛好也是夏天，有人說，北極燕鷗是夏之鳥，永遠與夏天結緣，這一趟旅行足足一萬八千公里。

這樣說，或許有點浪漫，北極燕鷗應該不是喜歡夏天，而是痛恨冬天才對，只是人類無法理解，冰天雪地的南北極，夏天和冬日如何分辨?
鳥類痛恨冬天確實如此，通常，多數的人也不喜歡冬天，就像蒼鷺或其他渡冬的候鳥，從北國飛到南方島嶼，躲避北方的冬天，因為冬天在島嶼上並不明顯，但是，從島上太陽日頭越來越長，蒼鷺仍然可以知道，漫長的夏天已經來到四草濕地。

所有蒼鷺都喜歡遷徙，他們就算飛翔的時候，也喜歡享受孤獨，討厭成群，唯有一種蒼鷺從來不移動，那就是英國蒼鷺，一直到現在，鳥類學家還是無法解釋，為什麼英國蒼鷺不會離開故居。

冬日，在泰晤士河畔濕地，可以看到縮頭的蒼鷺站在枯樹上，享受著拍打身上的風雪，不但孤獨，簡直就如同活在荒野的哲學家了，難道蒼鷺已經愛上英國濕冷的環境嗎?

(愚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