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不向威權體制低頭的智識人風骨——城仲模理論與實踐並行的法律人生

文/陳櫻琴

1979年美麗島事件發生時，筆著為法律系學生，受教於前司法院副院長城仲模教授，在課堂上，城老師時常直言不諱指點我們年輕學子注意法律正義觀，再三強調戒嚴令不具合法性。美麗島大審宣判前幾天，統治當局發動學術界大規模連署，以廣告形式刊登各大報， 獲得801位學者連署，當時擔任法律系主任、所長的僅有楊日然教授和城仲模教授不參加連署。

未連署支持美麗島大審

城老師在「八十歲月劄記」回憶這段過往：這是一面照妖鏡，個人的風骨、人格盡在其中。當時封建思維依然磐若根深，政治風氣保守低迷，若不連署，可能連系主任、所長都幹不下去。但我仍堅持不畏強權橫暴的個人信念。

而在台灣重要的憲改過程中，城教授皆未缺席，1990年修憲前後，擔任「憲政改革策劃小組法制分組」委員，研擬中華民國憲法增修事宜，撰寫專案報告。

台灣民主化進程坎坷，1996年總統大選前，國民黨陷於直接選舉、間接選舉或委任直選的政爭中，城仲模教授雖在大法官任內，但認為「不宜僅窩在象牙塔，應斟酌放眼國際、關懷社稷」，擲地有聲寫出「總統直選與憲政發展」的文章（刊登1996年春季號理倫與政策）。

留日期間不想當「抓耙子」，轉赴歐陸攻讀博士

城教授留學日本東京、歐洲奧京維也納、美國威斯康辛大學；返國後在行政院、政戰學校、中興大學法商學院、借調台灣省政府8年、進入考試院、司法院、法務部、回返司法院；俟辭去公職，創辦台灣法治暨政策研究基金會、兼任李登輝之友會總會長、群策會董事、以迄專注於基金會按月周期公開演講，續為建構台灣的法治社會而奮力。

他在1964年留學日本，進入學風自由的早稻田大學法律研究所，專攻刑事法學，得到法學碩士學位。1966年轉往東京大學繼續研究刑事法博士課程。

當時他擔任留日同學會副會長，駐日大使館派文化參事要其擔任會長，可獲得使館經費挹注，要做的工作除了會務推動外，就是定期要撰寫報告，將日本法政商圈、華僑社會動態及對其他留日學生的觀察心得，遞交使館有關單位。

城老師說，我一想，這豈不是要我當「抓耙子」？才被迫逃離日本赴歐留學。

希望孩子在自己的土地誕生，不當美國人之父

在日本唸刑法，到了歐洲發現歐陸的進步、有秩序，在於公法，如憲法、行政法的高度發展，所以他轉攻行政法。

1970年獲博士學位後，城老師和相戀多年的未婚妻選定在維也納舉行婚禮。之後前往美國威斯康辛大學進修美國法，在Waukesha分校定居後，知曉太太已經懷孕。城老師夫婦不希望孩子在美國出生，選擇返台待產。

1970年代台灣國際局勢極度不安全，許多人千方百計要到美國去生個成為美國人的孩子，他們被很多人視為異類，當時沒緊抓機會出逃，真是坐失良機云云。

廢除國考三民主義和國父遺教

「一位不參加國家考試的人竟被任命為考試院考試委員」，他任職考試委員期間放膽運作，把三民主義、國父遺教從國家考試絕對必考課目予以刪除。

城老師剖析堅持改革的心路歷程：不合理的黨國教育環境下，對考生進行幾乎天羅地網的思想控制，固蔽年輕人心靈的極權統治劣政，讓同學們失去了自由思索問題、創作思緒、目標、夢想開闊未來的無限願景之機會；對於這一些，非常厭惡，也經常在思考：總有一天需要有膽識振臂一呼去改造它。

對當時執政的國民黨來說，這個曠世大案是思想上的反動，是民國以來政治八股的拆架列解，也是鞏固領導中心、壟斷政治資源的致命寇敵。各種大眾媒體跟著一齊起鬨，嚴重干擾考試委員全院審查會的進度，也讓爭議一直持續（總共開7次會議）。最後才在1994年9月8日的考試院會經全體委員（包括兩位部長）無異議通過。

意識、學識、見識而產生的膽識

拒絕簽署支持美麗島大審島連署書，城教授永遠站在追求法律公平正義的一邊，1994年由當時國民大會審查第六屆大法官，侯選人中即有人參與簽名連署，受到非國民黨派系國代強烈質疑「當年落井下石」、「不重視人權」、「立場極度保守」，而當時的反對黨民進黨也揚言「封殺」。
威權時期斲傷學子的「黨國教育」，城老師在考試院期間，完成幾乎不可能的任務，廢除國考三民主義和國父遺教，更是利用智慧縝密的「放膽運作」，可列考試院歷史紀錄。

「人民、領土、主權」是國家三要素，人民直接選舉總統，確定了台灣民主化的重要里程碑，發展台灣成為主權獨立的國家，城仲模教授擔任大法官期間，運用他的專業發言，提供振聾發聵的文章，是吾輩智識份子最大的膽識。

城老師曾說，憲法的生命力與規範力，不僅僅是條文字裡行間的邏輯與文義而已，更重要的是舉國人民的共識。面對當前的憲法訴訟法困境，確實值得吾人深思。

「意識、學識、見識而產生的膽識」是城仲模教授在教學與實務給學子最大的精神指標， 他強調，最重要的要有膽識，如僅有意識、學識、見識，但欠缺膽識，也無路用。

國內政局紛亂，當前「台灣優先，台灣第一」更為重要，影響台灣安全的認知戰無所不在，堅持本土核心價值，並化為行動，更需要全民有正氣凜然的膽識，才能挺住愛台陣營。